这时他注意岸边不远处有一木屋,倏然想起白天梁凡带他去的那间茅草屋,屋内并无生活痕迹不说,还有些闹事的玩意儿,无伤大雅,只是些幻境杀阵。
担心这木屋内有更厉害的家伙。
为免乞丐乌鸦嘴显灵,真有元婴修士,他做好了防备,唤出黑剑,谨慎地摸了进去。
好在没有任何法阵痕迹,打量一圈屋内布置,整洁干净,生活气息浓重。
死怨黑剑化作灵光消散,段重帆把玩着桌上的两枚杯盏,心生感叹:“这才是人住的地方嘛,作甚要把我往那山中草屋引,又臭又脏,还杀不死我,也对,你不知道杀不死我。”
在荒宅时,他见到的葛老和祭司显然是已死之人,大致能确定在村中作祟的是吕寒。
吕寒伪装成祭司,在村里伺机而动。
在被葛老请下山前,他早已在村外布下迷阵,而设台施法的三天,名为驱邪祈福,实为撤阵。因此他和厉鬼三弟才会察觉不到任何异常。
而那些村民死得悄无声息,大概是被拉入了幻境。
屋外湖上醒尸应都是由他所制,不止如此,他还想把村里的死者以同法炼尸,李兰正是其中之一。
段重帆当初施法探查她的尸体,灵力如泥牛入海,甚至魂魄都无法探查到。
应是有复杂的炼尸术式在吸收消耗灵力,吕寒施展幻境摄魂术式余下的亦是如此。
而术式所需灵力仍未补足,故而炼尸尚未完成,毫无反应。
可灵力即使被吞噬,也会残留极少量且无法感应的灵息。而经由同一个人提炼的灵力会自行吸引。
当时他要“祭司”协助调查李兰尸身,是为了观察他的灵息会不会自动向她身上聚集。
结果显而易见,点点灵息被唤醒,前仆后继地聚集在一处又缓缓消失。
“祭司”便是真凶。劳力费神地将普通人杀死炼尸,这到底是多大的仇?
段重帆倏地想起乞丐说的那些零碎记忆,心中隐有猜测。
不过有一事他尚未理清,带他去茅草屋的是梁凡,莫非他也被人摄魂施幻了?
而且那湖上醒尸,其中有两具,一男一女的长相与梁凡极为相似,难道是他爹娘?
如此想着,他走到书架边,果不其然看到有关幻境以及醒尸制作的书籍。
他随意取下一本,胡乱翻了几下,这书应被翻过了无数次,常看的只有其中一页,侧边的书绳被拉长后夹在了里边。
待看清上书文字后,他蓦然瞪大双眼,心道:不妙,乞丐他们有危险。
段重帆冲出门外,风平浪静的湖水忽然翻起微波矮浪,湖面上的醒尸方位随之流转变换。
隔世法阵瞬间变幻成了杀阵。
而他体内的死怨受其影响,开始反扑挣扎,似乎想要摆脱他的控制。
阴风呼呼如万鬼哭嚎,湖面的浪头越来越高,好似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正冲着他嘶吼怒号。
段重帆冷笑一声,信步上前,狂风扑面,长发被吹得肆意飞舞,衣袖猎猎作响。
他淡然自若地抬手掐诀结印,眸色深沉地看向翻涌的湖水,镇定道:“这么着急,那我先把你们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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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乞丐歪向井中时,下意识用左手攀住井沿,撑住身体,可还是额头还是磕撞在井沿上,被蹭破个口子,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入水中。
这井口大小经过调整,除非收拢肩膀,竖着跳进去,否则即使是七八岁的小孩也能撑在井口上方。
如是想着,他心下更加确定:段重帆不是被推进去的,是自己钻进去的。
想到他做事必然有后手,乞丐心下不由得松了口气。
可右手传来的拖拽力道越来越强,劈头盖脸的雨水加上冰凉刺骨的井水快速剥夺着他的体温,脸上淌下的血液温热粘腻。
鼻腔内闻到的除了血腥味,还有气泡带来的气体中隐隐透着的闷臭味,熏得他脑袋晕乎乎的。
左手渐渐没了力气,他只好向其他人求助,“梁凡你能,能来拉我一把吗?”
沙沙的踏草声响起,乞丐晓得梁凡走了过来,可等了许久都没感受到任何助力。
他费力抬头看去。发现他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因天黑阴雨,压根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怎么…”
梁凡打断了他的话,气场阴暗,仿佛换了个人似的,阴森可怖地说道:“这井很深,里面的水很冷。”
乞丐心中莫名生出不好的预感,顿觉毛骨悚然,被冻得青紫的嘴唇抽动了几下,强行稳下心神,“你这般清楚,你跳下去过?当年坠井的小孩是你?”
他问到一半蓦然想起来,白天聊到此事时,祭司和葛老早已身死。
告诉他们这些事情的是吕寒,那他很有可能说谎,或许那个小孩压根不存在。
没承想梁凡动作细微地点了点头,“对,我跳下去过。”
他竟是主动跳下去的?
乞丐瞪圆了双眸,讶然道:“为什么?你为何要跳?唔…呃。”
不知为何水下的力量加强了许多,瞬间他感觉手腕仿佛要被捏碎,
他咬紧嘴唇,喉咙间发出一声模糊的痛呼,看向黑沉沉的井水,腰肩手臂猛地发力往上拉拽。
沉入水中的整条右臂竟真被他拉回一大截,可又猛地顿住,无法再移动。
乞丐咬牙忍痛,和井中怪力僵持不下,骨骼关节承受不住,发出咔咔声响。
身后的梁凡无视他的问题,也漠视着他的痛苦,自顾自地问道:“你不是说你无所不知?那你可知他们为何要缩小井口?”
乞丐疼得呼吸不稳,急喘连连,他强行稳住声音,“唔,我自然知…啊!”
许是被他的话激怒,梁凡面部肌肉抽搐几下,竟上前按住他的后脑和肩膀,把他往井内推搡。
乞丐被推得猝不及防,左手被隐在青苔下的尖锐石角划破,鲜血直流,右肩被拖挤进去,「咔」的一声脆响,他右肩的锁骨断了。
本来是侧横在井口,这下身体进去了大半截,整张脸都埋进了水里。
“唔…唔!”疼痛炸开的瞬间,乞丐疼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张嘴,喝下了许多井水,胸腔内的空气迅速消耗。
反应过来后他迅速用左手攀住井沿,蹬动双腿,奋力挣扎却无甚效果。
他晓得自己定然拼不过梁凡的力量,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段重帆替他揉按脚踝的画面,莫名有些委屈。
在他动作变得微弱,近乎窒息的瞬间,梁凡终于拽着他的头发把他拉了出来。
“嗬,咳咳…”乞丐得到喘息的机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因太过着急还被呛得咳嗽了起来,他抓着梁凡的手臂,想要什么。
可梁凡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在他呼吸还未平复的时候,又把他按了回去。
如此来回数次,乞丐再难坚持,无力瘫倒在井边,气若游丝,手脚四肢还在隐隐抽搐痉挛,头发成绺贴在他脸侧,衬得他脸色惨白,双唇青紫。
不知在何时,他的右手也脱离了怪力的控制。那股力量好似在回应梁凡的情绪一般。
梁凡坐到井边,拨开他脸上的湿发,欣赏着他凄惨的模样,自问自答道:“缩小井口,盖板压石,一是为了不让被投进去的人爬出来,断他们生路,二是防止尸体浮上来,不想让他们魂归来处。”
“我跳下去是为了见想见的人,为了和他们团聚。我也送你去见双竹星吧。”
乞丐闻言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不…”
话音未落,梁凡便不顾他的挣扎,把他投入了井中。
「噗通」一声,乞丐视野一转,井水淹没身体,阴寒争先恐后的钻入身体每一个毛孔,每一寸骨髓。
随后黑暗袭来,他也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