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蹲在角落观察混乱来源,只见一只浑身泛着黑气的厉鬼被围在中间。
它的脚边几人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
那厉鬼太过凶狠,周围的人压根不敢上前搭救,眼看着人群间隙越来越大。
厉鬼寻到了可乘之机,以迅雷之势朝他们这边奔袭而来。
见状,段重帆斜身挡在简南前面,手已握上剑柄,誓要将这为非作歹的厉鬼就地正法。
可就在打照面的瞬间,他忽然感到清灵之力成缕从身后绕到身前,略微偏头看去,还未看清简南的动作,猛地一阵不属于他的情绪记忆钻入脑中,
幼时生病温暖的掌心,大掌轻抚头顶的力道,同年幼小妹玩闹时的欢乐,看到父母辛苦劳作时的心酸,背井离乡时的不舍,初到繁华之城的无措,战场杀伐时的热血,溘然长逝时的眷恋…
而后故人不再,举目茫然。
还有人言辞悲戚地低语:“…我要…回家…娘亲…妹妹…”
“这是…什么…”段重帆无意识地在瞬息间看完所有的记忆,双膝一软,若不是被简南单手环腰拖住,他恐怕要跪倒在地。
“重帆你怎么了?”简南清润温和的声音响在耳侧。
段重帆低喘着呼吸,摇了摇头,看着被抵住胸口愣在原地的厉鬼,垂眸轻声道:“我没事…你呢…”
“没事,已经解决了,我们快离开。”简南收手把他架起来,轻言细语地说道:“你的家人已入轮回,快去寻他们吧。”
他话音刚落,段重帆就感觉到自己被带着飞了起来,恍惚间他听到厉鬼轻声说了句:“多谢。”
然后就听到姗姗来迟的鬼修气急败坏地吼着:“是谁把我鬼仆超度了!?”
幸亏他们二人走得及时,不然被逮个正着,定少不了一番争执吵闹。
等找到安全的地方,段重帆也从莫名的情绪中抽身。
简南晓得他受了死怨影响,“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换家客栈。”
段重帆「嗯」了一声,说:“但是我要先去个地方。”
简南担心怨力并未消散,“那我陪你。”
段重帆察觉到他表情中的紧张,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吓到了他,也不拒绝,只笑着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过去。”
他带着他去了李鹤雯指定的当铺,把那四个摆件按照摊主「男女老少」的顺序摆好,而后递过一个装满灵石的储物袋,
店主人嘶哑低沉的嗓音传来:“新来的?”
“我来取东西。”
“天山剑宗…嗯,”店主人竟直接看出了他的师门,递出一枚玉牌,“拿走吧。”
“多谢前辈。”
段重帆并未久留,客栈的厉鬼动乱让他对鬼市的混乱有所感受,为免夜长梦多,他决定率先把寻到的线索拿到手再说。
不过片刻,他们就找了家客栈入住。
刚进房间,简南就抓过他的手腕,运灵替他检查,确认无异后,他拧紧的眉头才舒展开,颤抖着松开了手,也终于松了口气,“幸好没事。”
“我没有死怨入体的感觉,你不用担心…”段重帆笑道,却不明白自己看到那些记忆的原因。
但他…忽然很想家。
他起身把头靠在他肩上,低声缓缓说道:“子辰,等明天拍卖买到你想要的药材,我们一起回蔚城好吗?”
简南长睫低垂,双手按上他的肩膀,柔声道:“其实这些年我回去过。”
段重帆闻言抬头惊讶道:“可你爹爹娘亲对此并不知情。”
“我回去时无人知晓,还特意做了伪装。”简南说到此处,情绪倏然变得失落。
回家而已,竟这般复杂?
段重帆心中隐隐有所猜测,安慰道:“无碍,我已经把你的画像给了他们。”
“我的画像?”简南不解地眨着眼睛,疑惑道:“你为何会有我的画像?”
“……”段重帆压根没料到会遇见他,故而还没想好理由,身体猛地僵住,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转而拿出了一只药瓶。
说起话来支支吾吾,还在隐晦地告状:"那时你重伤,柳昊不让我见你,把我送去的要都退了回来,再后来你就走了,芦苇县你又不告而别…”
“…本以为在蔚城能遇上你,谁知你没回去,正好现在交给你。"
“这是什么?”简南果然被转移注意力,接过药瓶,疑惑地问道。
段重帆一边在储物袋翻找,一边向他解释:“回门派后我找师父要的对经脉运转有益的灵药,还有我今天买到的一些药材。”说着拿出一只木盒,递了过去。
“柳师兄并非刻意针对你,我…他是担心我,这些我收下便是,你莫要不高兴。”
简南把东西收回口袋,却被他抓过左手。
随后一根红绳缠上他左腕,上边还坠着一枚翡翠平安扣,他抬眸双目一弯,惊喜笑道:“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段重帆细心地替他打着结扣,“而且我每年都会准备新的,都有好几根了,就是没带在身上。”
见红绳正正好好地环住他纤细的左腕,他满意地笑了笑,“果然正好,这平安扣也是我亲自做的,啧,你是不是太瘦了,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简南没忍住轻笑出声,道:“我们早就辟谷了,不是吗?”
段重帆看着他昳丽灿烂的笑容,心脏猛地开始狂跳,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低声似有些埋怨地说道:“对啊,你我都入了仙门,说不定还能修成神仙,然后…你就会离我,我们越来越远…”
时至今日,他都记得当时他抽回了手,指尖轻颤着垂到身侧,十指缓缓蜷紧握住,神色之中的欣喜也收敛了许多。
好像被他的话打击到,他本就白皙的脸颊显得苍白如纸,朱唇微启,声音忽然变得低哑,却是万分认真地说:“我不想让你们陷入危险。”
段重帆不知如何回应,心想:“我已是金丹巅峰,已经足够强大,你能不能不要再一个人默默离开?”
嘴上却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明年,不对,以后每年我都会照例给你换一根新的。”
“…好。”
也算有了一个不算约定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