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于白沙应道。
家里面冷冷清清,只有他和外婆两个人,他摘下书包,准备去厨房做晚饭。
父母在他五岁时就离婚了。
在他记忆里的亲生父母很具有魔幻色彩,两个理想主义的疯子在一起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于白沙无法单纯用语言描述出亲生父母的特点,他们也许般配,从社会角度看孔蜜儿和于建算得上人才栋梁,但是毋庸置疑,这两个人的爱情并不适合有一个结果。
他们拥有极高的学历,相貌出身都门当户对,也许受社会思潮的大趋势影响,或者是本性所致,他们聪明敏锐,却不敏感。更重要的是,他们爱自己大于爱一切。
爱情本不是必需品,浓情蜜意之时尚且相信一生一世,孔蜜儿和于建恋爱两年后结婚,次年于白沙诞生在这个家庭。
于白沙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孔蜜儿一定更加适合当一个女人,却并不适合成为一个母亲。至于于建,他本人似乎也没有意识自己应当承担什么家庭上责任。他对妻子的爱日渐淡薄,并未成功转化为亲情。父亲精明俗气,自私自利,母亲不遑多让。
至于于白沙?当然没人在乎。
经历产后抑郁和身材走样的打击,孔蜜儿尚且能够忍受。但是于建变本加厉的加班时间,幼年期孩子成长的乌七八糟繁琐事情,自己年少时学术研究梦想的幻灭,足够让孔蜜儿重新审视这段婚姻关系。
于白沙不知道她起草离婚协议时有没有想到过自己,不过结果已经非常鲜明了,孔蜜儿只在乎财产分割,对于抚养权倒是避如蛇蝎。
这两个人轻率可笑的决定让自己片叶不沾地抽身,留下于白沙错误地存在下去,苦果全结晶在自己儿子身上。
于建不想要小拖油瓶,于白沙像皮球被踢来踢去,他住过不同的叔叔婶婶家里面,幼儿园换过四个,在同龄的小哭包只会撒娇耍赖不去上学的时候,于白沙已经学会察言观色,学习怎么讨人开心。
直到外婆站出来把于白沙护在怀里,她恨女儿和女婿责任感喂了狗,更心疼于白沙小小年纪颠沛流离,饱尝冷暖。自此,于白沙终于有了稳定的居所。
那一年他才十四岁,刚初三。
外婆身体还很硬朗,讲话中气十足。于白沙很快招呼外婆来吃饭,餐桌的灯光暖黄熏人,于白沙没什么胃口,只草草吃下几口就回房间。
“你这孩子,就吃这么一点!”外婆叹气。
“明天要考试呢,我得早点去复习。”于白沙搪塞过去。
他当然不复习,整个人在床上摊成大字型。
榕川时下虽是夏季,夜间降温降得很厉害。于白床下床关窗按低空调,迫切想要冷却发烧的脸和额头。
他以为自己的心情平复大半,实际上自己都知道自欺欺人。回来揣摩今天,简直用上了积蓄一辈子的勇气。
他无可奈何地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回来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摸过手机发现贺知给他发了好几个表情包,他随便回复了。往上划拉见到推来的微信,于白沙点进去想探寻澈然的主页,一无所获。
于白沙不得不再次透支一些勇气额度,点开申请添加好友的输入框删删减减,想要编辑出看起来“自然大方心里绝对没鬼”的招呼。
写了十六版都不满意,最后只是简简单单输入“我是于白沙”,给澈然和澈明朗都发去好友验证。紧接着立刻把手机丢出去,还不忘打开专注模式,防止出现消息提醒的声音。
他随手抓了一套习题来做,心神不宁,连题干信息都读不懂,每隔一分钟瞟一眼手机,隔了五分钟终于忍不住点亮屏幕,没有任何动静。
于白沙把手机往床上一摔。
他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这样子很难看,懊恼地锤了一下桌子,并决心要假装不理不睬。
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来,他用余光立刻瞟见,几乎是飞过去一般切到微信——是澈明朗。
澈明朗发来一张图片,拍了他私藏在卧室的好吃零食,期期艾艾地问于白沙喜欢什么,明天晚上给他带。
他失笑,觉得澈明朗可爱得过分,随便指出一只果冻,正要和澈明朗多说几句,对话框上方显示澈然通过了好友申请。
于白沙手忙脚乱,屏息等待一会儿,澈然没说话。他的心悬而未决,小心地点开澈然的朋友圈,仅三天可见;又点开澈然的头像,是一个白底黑花的可爱斑点狗。
于白沙仔仔细细地从这些少得可怜的信息判断澈然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想象不出,只是暗戳戳把澈然的头像保存下来,心满意足躺回床上。
他忘记调整空调温度,迷迷糊糊地睡下了。
这一夜于白沙睡得并不好,他醒来很多次,梦见了光怪陆离的各色场景,肯定的是每片梦境都以澈然收尾。
他在澈然近在咫尺的音色中惊醒,忽觉嗓子干疼,看时间是凌晨四点。澈然的对话框还是静悄悄的,于白沙起床灌了一杯热水,攒着囫囵的睡意努力闭眼。
早晨起床他更觉大事不妙,说话的鼻音浓重,喉咙仿佛被利刃割过,身上虚乏无力,再一看镜子,黑眼圈快掉到下巴,脸色难看得像一夜未眠。
于白沙紧急翻出几粒感冒药,一想到今天的考试关系到座位安排,生怕药效使人瞌睡,咬咬牙决定不吃了。
晨光熹微,天色将亮未亮。于白沙迎着星星点点的碎钻光点,呼出的热气滚烫。
路边有稀稀落落的早餐小摊,他病得没有胃口,直接来到学校,此时教学楼里没有多少人,他想灌些热水熬过去,发现水房的热水器也没有启动,只好来到教室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