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沈听继续说,音量越来越低,“结果呢?你一个都没接。”
现在说,我在闹?
狗屁。
沈尚唯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他只是别开了视线。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风卷着落叶的沙沙声。
半晌,沈尚唯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袋子里有你小时候爱吃的杏仁酥......你妈妈以前总爱买这家店的。”
沈听的呼吸一滞。
眼神不屑地扫过一地的狼藉,最后抬起头,“我早就不爱吃了。”
“......”
“东西我放这儿。”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将袋子放在楼梯栏杆旁,动作很轻,仿佛是怕碰碎什么,“你爱怎么处理都行。”
沈听没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沈尚唯转身要走,却又在几步之外停下。
“......下周降温,记得加衣服。”
沈听的喉咙突然发紧。
——多可笑。
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现在却来提醒他加衣服。
“你.....”他叫住沈尚唯,声音沙哑。
沈尚唯回过头,眼底闪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期待。
沈听看着他,缓缓开口:“妈妈走的那天,是我的生日。她最后说什么你知道吗?她说.....让我别学你。”
沈尚唯的瞳孔锰地收缩,像是被什么刺中。
沈听没等他回应,弯腰拎起那几个礼品袋,转身走向一旁的垃圾桶。
“小听!”沈尚唯的声音终于带上一丝慌乱。
沈听停下,却没回头。
“东西我收了。”他轻声说,“现在它是我的,我想扔就扔。”
说完,他抬手,松指——
礼品袋坠入垃圾桶,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沈尚唯站在原地,像是被钉住了,一动不动。
沈听没再看他,转身走进别墅,毫不留情地带上了门。
秋风卷着落叶追在他身后,像是无数细小的叹息。
而沈尚唯仍站在原地,望着垃圾桶的方向,良久,才缓缓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们之间,终究只剩下几个被丢弃的礼品袋,和一场无言的秋暮。
温云舟在拐角处,在院子里的紫藤花架后。枯黄的藤蔓垂下来,像道天然帘幕。
沈尚唯没再久待,在经过周家别墅时,他看见了温云舟。
但他没说什么,径直离开。
又不知过了多久,沈听走出了门。
他茫然地望着天上,最后坐在了院子角落的秋千上。
秋千看着有些老旧,应该是有些年头的旧物,别墅是现代化重新装修过的,可这个秋千却保留了下来。
暮色四合时,路灯次第亮起。
温云舟不自觉走过去,她看见沈听的背影在发抖,像暴风雨中孤立无援的桅杆。
夜风掀起沈听的额发,沈听的侧脸在路灯下忽明忽暗,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睛。温云舟想起他永远整洁的笔记,想起他解题时微皱的眉头,想起他说“观测者会改变结果”的时认真的侧脸。
原来,他一直在用最笨拙的方式,与那个肮脏的影子背道而驰。
沈听背对着她,秋千微微晃动,链条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他弓着背,手肘撑在膝盖上,指间有什么在路灯下泛着冷光。温云舟走近了才看清,是一把老式钥匙——像是能打开某种尘封记忆的物件。
她悄声绕到秋千后方。落叶在脚下碎裂的声响让沈听猛地攥紧钥匙,指节泛白。但当她转头看清是谁,紧绷的肩膀线条稍稍松懈下来。
“不是让你回家么?”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我哪来的家。”温云舟说着。
她在这里,也没家啊......
温云舟没再说话,伸手推了下秋千。铁链剧烈摇晃,沈听不得不抓住两侧链条稳住身体。
“你看到多少?”秋千荡回来时,沈听仰头看她。这个角度让温云舟清晰看见他眼里的血丝,像是雪地上蔓延的裂纹。
她继续推秋千,这次力道轻了些:“足够知道你现在需要这个。”秋千第三次荡高时,沈听忽然用鞋尖刹住,转身抓住她悬在半空的手腕。
夜风掀起温云舟的裙摆。沈听的目光落在她冻得发红的膝盖上,突然松开手:“别可怜我。”
温云舟绕到秋千前,沈听往旁边挪了挪,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她挨着他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不到十公分的距离,却像横亘着整个秋天的凉意。
“是心疼。”她纠正道,伸手去碰他攥着钥匙的手。
沈听的手很凉,像浸在深井里的青石。
沈听喉结滚动两下,突然开始说:“别墅里有个阁楼,里面放了很多礼物。她知道自己撑不到...”
她,不用说温云舟也知道是谁。
沈听当初刚发现这个阁楼房间时,情绪是复杂的。
三十个包装各异的礼物整齐排列在松木架上。从贴着“1岁”的磨牙玩具,到“30岁”
那个尚未拆封的深蓝色盒子,每个都系着不同颜色的丝带。
架子的最上方贴着张便签纸,钢笔字迹娟秀地像是怕惊扰什么:【三十岁就不买啦,我们小听已经是大孩子了。但记住,你永远是妈妈最好的礼物,妈妈爱你。】
沈听的肩膀剧烈颤抖,他抓起“12岁”的礼盒——那是母亲去世那年准备的。
盒子里是套天文望远镜模型,沈听翻出说明书,最后一页贴着张照片:病床上的女人笑着举起望远镜,窗外正飘着雪。背面写着:【今晚有双子座流星雨,可惜妈妈看不到了。小听要替我看更多星星哦。】
每个礼物都用心包装,每个礼盒上都有一张便签,都有娟秀的钢笔字迹。
“我肩膀借给你,累了靠一靠。”沈听话音落下,温云舟开口说道。
沈听忽然侧身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
秋千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发出细微的呻吟。温云舟感觉到颈窝有温热的湿意,沈听的泪水渗进她校服衬衫的纤维里。
远处有汽车碾过落叶的声音,沈听突然直起身,用袖口粗暴地擦了把脸:“脏了你的衣服。”
温云舟摇头,捡起不知何时掉落的钥匙。铜钥匙在路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柄端刻着朵小小的玫瑰。她忽然想起沈听解题时转笔的习惯——总是让笔尖在草稿纸上画出玫瑰状的墨痕。
“收好吧。”
温云舟把钥匙塞进沈听的掌心。
秋千再次晃动起来,这次是沈听在推。
温云舟抓紧铁链,听见他在身后说:“抓紧了。”
落地时,沈听稳稳接住了秋千。他的手掌隔着校服外套贴在她的肩胛骨上,温度透过衣服布料:“明天...还一起写题么?”
温云舟反头,笑着:“除非你打算放我鸽子。”
沈听笑了。
这是今晚第一个真实的笑容,眼角挤出细小的纹路。
他抬手从她发间摘下一片落叶,动作很轻,像对待什么易碎品。
“不会。”他说,“我答应过的事,从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