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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第一百九十五章,诸事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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冈田片折松开她的双手,转身开始收拾东西,用动作掩盖方才的停顿,“虽然还有一些条件,我稍后再对您细说吧。现在先收拾东西,我们带她离开这里。”

“好……吧。”

曲秋茗看着熟睡的女人,低声自言自语,“……还真听见了?”

“什么?”

“没什么。”

她低头思忖,看着渐渐不再呓语,呼吸平稳的阿库玛。现在似乎是摆脱了噩梦和疾病的侵扰,也似乎同样获得了平静和自由,但也仅仅是似乎,仅仅是现在。

无论如何,选择已经做出了。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男人潜藏于城代所对面的暗巷之中,背靠墙壁,静静地观察门前动静。

看见一道小门打开,有两个人从中走出,一个正是冈田片折,另一个则是曾经见过,但没什么印象的少女。

她们搀扶着一个皮肤黝黑、看来昏迷的人。

阿库玛。

门外,一直在那里等待的阿瓦罗神甫见到她们,迎上去,询问了许多话。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也没有必要听清。眼前所见之景已经足够明显,经过了长期的囚禁,本该受死的女人,如今得到了释放。

最终,正义还是未能降临到这杀人犯头上。最终,她还是凭借疯病的借口逃过了法律的制裁。

“但逃不过我的。”

男人小声地自言自语,从腰带上抽出匕首,攥紧匕首,置于胸前。目光狠狠盯着昏迷的女人,专注于眼前,等待。

他低声念起一篇祷文。

男人看见少女脸上疲惫的笑容,看见冈田片折脸上的喜悦,看见神甫的欣慰。每个人都在笑,如果那女人还醒着,也一定在为自己的侥幸逃脱法网而笑。所有人都在笑,都在快乐,为眼前这个结局。

但他笑不出来,他死去的兄长也笑不出来,那位老先生也笑不出来。

他的兄长名叫马尔伯。

那和他们兄弟在拉谢号上共事多年的老水手名叫格诺齐奥。

他记得这些名字。

阿库玛,他也同样记得这个名字,仇人的名字,眼前女人的名字。

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刀兵”。

“基督说:你用剑杀人,必死于剑下。”

男人小声默念,握着胸前的匕首,这匕首是海员们常用的,船上几乎每个人都佩有一柄,“那么,当日你用格诺齐奥的匕首杀了他和我的兄弟,现在你也同样要被我的匕首刺死,阿库玛。你可以逃脱法律,但逃不过我的复仇。”

对面的门前,那些男女还浑然不觉,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围绕着阿库玛,在说什么,在商量什么。一个断腿的人是很难行动的,他们要怎么带她离开呢?他们似乎并没想到这人今天会得到释放,所以事先没有准备。

他听见神甫说要去找一辆车子,然后,神甫先离开了。

似乎是想带她去教堂安置。

“哦她可去不了教堂。”男人冷冷地微笑,“她是个异教徒,没资格获得救赎。”

也没资格获得原谅,没资格逃过惩罚。

神甫走了,现在只剩两个女人留在现场,和昏迷的目标在一起。

“现在人少了。”

笑着,他弓起身,预备冲出去。他握紧匕首,手臂置于腰间,刀尖朝前,预备冲到那女人的面前就将武器刺入其心脏,“现在机会到了。”

看着毫无防备的两个看护,看着昏迷的,无力反抗的女人。

“现在,我要复仇了。”

他说。

“恐怕不能如您所愿。”

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冰冰冷冷的,语调平直,口音怪异。

男人回头,只见白色身影出现眼前,伴随阵阵淡淡的黑烟。这藏身之所本该是条死巷,本不会有人能够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

是谁?

眼前人一袭白衣,但是头上戴了斗笠,斗笠笼了白纱,让他看不清面容。

他本能地迅速反应,举起匕首就要回击。

但女人伸手,挥拳,迅速准确地打中他的手腕,令他感受到一阵酸麻,手中的武器也掉落在地。

他弯腰想捡拾。

但女人没给他机会,左手灵活一翻,手掌按住他的脸,遮蔽住他的视线,将他牢牢抵在背后墙壁上,用力很重,让他无法挣脱。

目光透过指缝,瞥见眼前女人凑近,另一只手从身旁不知何处抽出长剑,冰凉的剑尖抵住他的喉咙。

男人一时动弹不得,看着眼前的女人,白纱斗笠下看不见脸,看不见眼睛。

都隐藏起来了。

被制服,只是一瞬间的事。过程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安静隐秘,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

“你是谁?”

他被紧紧按在墙壁上,一时间甚至不敢挣扎,低声地吼叫,询问。

脸虽然看不到,但独特的全白衣服却还是令他认出了这是那另一个东方女人,和少女一起同行的人,是那个和经常和诺玛一起玩耍的人。

“阿库玛的朋友。”

女人回答,看着他。说话的腔调古怪,然而听在他的耳中,竟是他懂得的母语,科西嘉岛的语言,“所以,我恐怕我不能让您如愿复仇。即便您的复仇完全正当,维诺先生。”

“她杀了我的兄弟。”

“是的,我知道。”

女人话语冰冷,所有情绪都隐藏起来了,“但她是我的朋友,是诺玛的姐姐,我不能让孩子伤心难过。”

“那女的杀了人。”

维诺被压制着,那只手牢牢钳住他的脸,剑尖抵住他的喉咙。年轻的水手攥紧拳头,带着心中的恨意申诉,“杀了人,竟然被判无罪,竟然被释放。我的兄弟死了,老格诺齐奥死了,她竟然还能活下来,还能得到帮助,得到救赎的机会!这是什么世道?”

“她应当得到救赎。”

对面,女人依然表现镇定地回答,“不像某些人,维诺先生,阿库玛杀人并非出自本意,她不该受到惩罚,也不该受到责备。”

“咬人的疯狗就该被当街打死!”

维诺恨恨地低语说到,一双眼睛透过指缝,紧紧盯着眼前女人,“今天不管有什么理由,我都要复仇,要她偿命!不管什么理由,什么人,都不能阻止我!”

“我必须阻止你。”

女人手中的剑依旧抵着他的喉咙。

“那来啊!”

男人咬着牙,紧靠着墙壁,“取我性命,女人。否则不是今天,以后有机会我还要再动手。”

“您……您可以宽恕她吗?尝试着——”

那声音突然变化,带了犹豫。

“——凭什么!”

他怒吼一声,打断对方的犹豫。

暗巷中,两人僵持。

对面,少女搀扶着阿库玛,与同伴一起等待,对黑暗中发生的事毫不知情。

良久,斗笠下传来一声叹息。

“的确,我没资格要求您的谅解。”

维诺感觉到紧压在他脸上的手放松了,喉头的凉意也退却数分,“但我也确实不能让您如愿完成复仇,至少今天不行。”

随即,他感受到面前重新袭来的压力。维诺的后脑勺猛地撞上背后墙壁,一阵剧痛。

“——”

一声闷喊,随即他失去意识。

颓然无力地,不得复仇的青年倒下,昏厥过去。倒在地上那柄事先掉落在地的匕首旁侧。

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眼,仍旧是看向对面的仇敌。

喀拉——

昏迷之后,维诺当然意识不到,自己的脚踝被重重一踩,骨头脱臼了。如此,接下来的数月时间里,他都会行动不便,想要再像今日这样预谋潜行突袭,已难以做到。接下来的数月时间里,他都不会再有机会复仇,也许以后也不会再有。

“唉。”

直到此时,夏玉雪才终于掀起斗笠,显出面庞,那张脸上是纠结无奈的神情。无奈的双眼看着倒在地上,倚靠墙壁,一只脚以古怪姿势扭曲的男人,又叹了一口气,“非得如此不可。无论如何,我都不能令诺玛伤心难过……”

抬头,看向对面的少女。

“也不能令秋茗伤心难过,对。”

她喃喃自语,重新低下头,看着昏过去的男人,“我得向您道歉了,维诺先生。我理解您复仇的意愿,但我必须阻止您,不能让您达成目的。阿库玛不是不死之人,不能……我在说什么呢?”

夏玉雪按着额头,心事重重。脑海中有声音,那声音又回来了。

(抱歉,穿凿附会一下,我知道这个梗有点生硬)

“少玩点游戏吧,大人。”

(收到)

“他真的有权利复仇。”

她看着地上的男人,自言自语,“我真的没权利要求他宽恕凶手,要求他放弃。我对此一清二楚,不是吗?”

(我想是吧)

(不过,就像你说的那样,总不能让孩子伤心难过嘛,总要做个选择)

“不是最好的。”

(尽力而为吧。总之,很高兴看到你回来,玉雪。如果你能再杀几个人我就更高兴了)

“恐怕不能如您所愿。”

她最后望了一眼倒在地上,断了条腿,昏迷的维诺。昏迷着,表情依然带着愤恨不平,醒来后或许依然心怀怨念,依然受愤怒和悲伤折磨,依然不会放弃复仇。不过至少还能醒来,至少还活着。这不是最好的选择。

活着,那么问题就还没有彻底解决,那么或许以后还会产生新的问题,还会带来麻烦。或许以后,他还真就有机会完成复仇,令今日自己的、许多人的努力付之一炬。或许杀了他才是更妥当的做法,这同样是给沉浸痛苦的人解脱。

现在动手可说是轻而易举,剑还握在手中呢。

给这件事做个了结吧——

“够了没有?”

夏玉雪啧了一声,抬手点了点自己的额角,打断脑海中的低语,将手中剑扬起,收入腰间隐匿,“你是有什么毛病呀,天天除了杀人就是杀人?能不能想点别的?”

(这话问我还是问你自己?)

“这个问题值得我们每个人深思。”

她如此评价,最后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男人,最后轻轻叹息一声。接着,走出深巷,向着对面的少女走去,行步于阳光下,“谢谢您提醒我注意维诺先生的想法,大人,虽然他的想法恐怕也……你懂的。”

(呃,我不懂)

“懂不懂您心里有数。”夏玉雪没和那声音过多争执,“现在给我点私人空间,大人。走之前我得一一告别,有许多事情需要交代。”

(别说得好像一去不复返那样)

“您又有什么安排呢?”

(我……这……这怎么能说是我安排的呢——我只是——嗯……)

“别急。刚才您和秋茗的对话,我已经听见了。所以,我想现今发生的一切,将来发生的一切,就当是您的安排也未尝不可。您不是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吗?那么,您给我安排的结局是什么?”

(好吧,我不太想剧透)

“那我们拭目以待。”

(哎这人咋办呀,就这么丢在这?)

“丢这吧,反正他断了条腿,哪也去不了了。养伤至少要三个月……毕竟他没有血,三个月内阿库玛的安全至少可以保证。”

(三个月后呢?)

“恐怕不是我能考虑的事了。”

(拖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呀玉雪)

“我知道,可我能怎么办呢?”叹气,“又不能杀了他,又不能让他复仇。我还有什么办法?也许您有?您有什么好建议?”

(我嘛……还真有点想法。不过,现在为时尚早,等你回来了我再对你说,嗯,虽然到时候不用我说你恐怕也能明白)

“好啊,那到时候再说吧,如果我还回得来。”

(瞧,又这样讲)

曲秋茗扶着安静昏睡的女人到墙边坐下。阿瓦罗神甫去找推车了,因为他们实在不能搀着一个没法走路的人行到教堂。此刻,她和冈田片折一起,在等待神甫回来。

等待。

她自己也蹲在一旁,背靠墙,虽说感觉自己这三人在官府门前随意坐卧有点怪怪的,不过或许守门看冈田片折面上也没驱赶,那就无所谓了。

熟睡的阿库玛,身体倾斜,靠在她的身边,让她感觉到沉重的分量。耳边的呼吸带着热气,令她稍感不适。少女瞥了一眼熟睡的女人,看那遍体鳞伤,看那满身污垢,看那凌乱的头发似乎也掉了不少,内心一阵心酸。

不过,不管怎样,始终是自由了。

自由了呀。

她心想,可这自由又值得什么代价呢?如今这样的安眠,以后还会能再有吗?茫茫天地,以后要往何处立身呢?携带着年幼的妹妹,她们要如何在这陌生的世界中存活?过往的家园已经失去再不可得,未来,她们会有机会建立一个新的家吗?

许多许多问题摆在眼前,等待解决。并且,这些问题还都是自己解决不了的。

无能为力,这种感觉曲秋茗也不是第一次体会。

世上很多事无能为力。

有的事,只怕自己做了结果还不如不做。

就比如方才牢中的选择。

真选对了?

或许她只是将这可怜的女人从一间牢房带到另一间牢房,从一种精神错乱带到另一种精神错乱。或许她又一次帮了倒忙。

自我怀疑,这也不是第一次体会。

走一步看一步吧。

眼前,一个影子出现。曲秋茗以为是神甫回来了,抬起头才发现不是。

是夏玉雪。

天天见,想不见都不行的熟悉的人。

不过此时的神情看起来有点令人觉得陌生。

不过她还是很平常地先开口问候。

“哟,真巧。”曲秋茗抬头望着对面的人,“你怎么在这呢?”

“我听说你在这,就来了。”

夏玉雪面带微笑,平静的回答,同时向冈田片折点头示意。

“哦,对,听我昨天和诺玛说的。”曲秋茗又问,“那,找我有事?”

“有一点。”

“一点是多少?”少女皱了下眉,这什么回答。

“还是先说说你们的事吧。”

夏玉雪没回答她的问题,转移话题,看向沉睡的阿库玛,“她怎样?”

“还行。”

曲秋茗说。

“所以,被释放了?”

“对,被释放了。都要感谢那位三好大人大慈大悲。”曲秋茗无奈地笑笑,没有察觉到冈田片折一直在旁听她们的对话,“不过,被释放也是有条件的。阿库玛不能待在这城里,她得离开这。”

“多久?”

“三天之内。”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比了一个三,“如果三天后还不走,就再把她当流民关起来。文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对吧,冈田小姐?”

冈田片折点点头。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夏玉雪看着她们,以及两人中间的阿库玛,又问。

“阿瓦罗神甫想先把她带到教堂的医院休息,然后再帮我们做安排,看能不能联系到其他地方的教区收留。我们现在在等车来呢。”

“哦,这样。”

对面人平静地点点头,似乎这答案早已在预料之中,“那,她的病怎样了?”

“还行。”

曲秋茗含糊其辞地应付,也不知对方是明知故问。

“那就好吧。”她再次平静地点点头,“我想阿库玛以后会没事的。”

“希望如此。”

“哦,如果她要离开这的话,诺玛怎么办?”

“跟着一起走吧,我猜。”

曲秋茗说,“她有姐姐照顾总是更好的嘛,至少好过送往育孤院——哦,当然了,如果阿库玛能康复,平安无事的话。”

“她会的。”

夏玉雪微笑着,看着熟睡的女人,仅仅轻声说了这三个字。

“说起来,你又有什么一点事呢?”

曲秋茗问。

“哦,确实有。”对面的人看了一眼冈田片折,“方便私下谈吗?”

“不方便。”

曲秋茗也注意到她的目光所向,理所当然地刺她一下,“有事就和我们说呗,弄那么神秘干什么?”

“秋茗姊妹,如果是我不方便听的事情,我想我最好还是先回避一下。”

“那,好吧。”

曲秋茗伸手,轻轻地将靠在她肩上的阿库玛推开,扶稳了避免昏着的人倒下,不过这举动当然比较多余,因为冈田片折也同时伸手扶住了病人,“我很快回来。”

然后少女站起身,此时夏玉雪已经走开了几步。

“夏女士!”

冈田片折的出言让她脚步停下。她回头,看见医生疲劳的双眼,其中带着复杂的情绪。

“怎么,冈田小姐?”

她微笑。

“……谢谢。”

对面人回答,短短的两个字。

夏玉雪点点头,以微笑回应。没意识到那复杂情绪中有一些更复杂的情绪隐藏。

“谢她干嘛呀?”

曲秋茗小声嘀咕着,站在不远处,看她跟上来。

然后,面对面。

“所以,什么事呢?”

少女问。

“我刚刚去过守宫那里,她不干了。”

夏玉雪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抽出一册书卷,“这是她移交给我的文件。库房地址、账本什么的,都在里面。”

她又摸出两个口袋。

“然后,这是仓库钥匙,这是公章。”

她将这些东西和书册一起递向曲秋茗,“守宫本来想让我带给苏大人的,但是我这两天有事要外出,可能回不来。如果那样的话,到时候我想麻烦你帮我把这些文件和货物一起送回去。”

“啊?”

对面人直截了当地开口,用平平的语气说话,这样的开门见山倒是曲秋茗没想到的,按以往少不了嗯嗯啊啊的支支吾吾。因而乍听此言的曲秋茗没反应过来,看着伸到眼前的那堆东西,“我送回去,为什么?不是,凭什么?我又不替那女人干活。”

“就当帮我一个忙吧。”

夏玉雪看着她。

“等下等下,我捋一捋,你刚才讲的话内容太多。”曲秋茗摇摇手,整理了一下思绪,“首先……那个守宫走了?”

“走了。”

“你说的走了就是走了。对吧?不是……”

“我没杀她。”

打断。

“只是确认一下。”

曲秋茗眼睛转一转,决定就信了这句话吧,“然后,你这两天要外出?做什么?”

“有一个仇人找到我了,在这里。”她说,依然是直白的话语,“是很久以前的旧仇,他约了我见面报仇,我得去了结。”

“你在这也能碰上仇人?”曲秋茗似乎并不觉得奇怪,“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谁啊,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

其实见过一面,但那也不算认识,“对方身份我现在不便告诉。”

“你今天怎么总神神秘秘的,爱说不说。”她也似乎并不关心答案,“又要杀人了?”

“希望不会吧。”

回答。

“怎么可能不会呢?”曲秋茗摇摇头,自顾自地叹口气,“如果不会的话,不是杀人,就是被杀,你是想认命了?”

“我……没拿定主意。”

第一次犹豫。

“也不是你能完全拿主意的事。”少女站在她的面前,询问,“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时间可能就在今明,地点我也不知道。”

“那就是还没定。”

曲秋茗思考了片刻,继续说,“确定了告诉我一声呗,我得去见证嘛。来这归根结底就为这事。”

“我的确提过,但……抱歉,对方说不太希望有人旁观……我再帮你问问吧。”

第二次犹豫。

“算了,人家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志同道合,我能理解。”少女摇摇手,否决她的提议,“看不到是有点可惜,但到如今也无所谓了。我自己还有一堆事要忙。”

“哦。”

对面的白衣女人看着她无所谓的样子,情绪似乎有些失落,“……要不然,我尽力而为,下次有机会再找你见证?”

“说的什么话呢,这不咒别人嘛?”

少女翻了一记白眼,“你就做你自己的事,不必顾及我的感受。当然你若愿意顾及,那也是你的事。结果如何,我都没意见。”

“哦。”

对面的简短回答。

“对了,你手什么时候好的?”

“最近。”

“这么快,我都没注意。不过,这段时间忙东忙西的,没注意也属正常。”

曲秋茗朝她的左臂望了一眼,也仅仅一眼,并没有多关心,“那,再然后,你的刚才意思是说,如果你回不来的话,希望我帮你把货物,还有那些文件都带回去,交给你那位大人?”

“是的。”

夏玉雪看着她,“你可以答应这个请求吗?”

“好,没问题。”

她耸耸肩,依然无所谓地回答,“货该怎么运,路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我写在纸上了。”

“那我有空翻翻看吧。”

“你答应?”

“当然,不都说没问题了?”曲秋茗思考了一下,决定有些话不予提起,并不知对方早已知晓她知晓的情况,“反正我要回去找那女人呢,顺路呗。”

“最好别去。”

夏玉雪严肃地望着她,“很危险。”

“知道了,会小心的。”

少女歪了一下脖子,看向她的身后,漫不经心。

夏玉雪站在她的对面,却被那视线略过。看着眼前的人,很想再多说点什么话,但是,眼见此景,却又什么也说不出。

“真的要小心呀。”

“嗯嗯。”

“……我还是希望你别去惹她。她说过做完这次任务她就会离开,以后都不会再来烦我。所以没必要——”

“可没说不会烦我。”

曲秋茗一边朝她身后张望,一边回答,“这世界上有的人就是这样的,总是和你谈条件,和你定契约,听你讲话,与你协商。搞得好像你们很平等一样,好像你真有选择一样。但不管你怎么选都在对方预料之中,怎么选都是被控制。她说这样,她说那样,说到最后,还是她一个人在说。你又说了什么呢?”

“……”

第三次犹豫。

“对你来说,现在讲这些也晚了吧。”

少女终于重新看向她,看她低着头沉思的模样,因而自己也沉重地微笑,“真遗憾没能早点认识你……也不是,我们认识也挺早的了。真遗憾我自己没能早点明白这个道理,当时我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生,无法给你提供任何你真正需要的帮助。”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事。”

夏玉雪微笑,目光也同样越过她望向她身后,昏睡的阿库玛,“并且你也同样帮了很多人很多事,这样挺好的。”

“我想是吧。”

曲秋茗最后一次,看向对面人的身后,伸手指了指,“看呐,神甫回来了,还带着一个人推着一辆车。我想我该走了。”

夏玉雪没回头。

“这样,那我也该走了。”她说,“送货的事,拜托啦。”

“放心。”

曲秋茗点点头,然后笑了一下,“嘿,也许,虽说那不是我期望的,但也许你能回来呢?那么我答应了也没什么,也不用真正去——”

停顿。

夏玉雪看着她。

“——总之,一路顺风。”她伸手挥了挥,结束两人之间的对话。

“再见。”

“会再见吗?”眼神中有揶揄的意思。

“也许。”

夏玉雪轻轻微笑,转身,迎面确实看见阿瓦罗神甫和一位车夫推着手推车走过来,相错之时,迎面互相问候一下,再无更多言语。

最后一次,离开很远,再回首。看见少女依旧忙碌的身影,忙着自己的事,没对她有更多理会。

这也挺好的。

(我挺喜欢她)

(至少现在挺喜欢,以前……不那么喜欢。你还记得她以前什么样子吧,傻乎乎的一人,大脑缺根筋的那样,小女生)

(看看现在的成长,真是令人感触良多)

(她以后会有怎样的变化呢?今后会怎样?我很想了解)

“不要再烦她了。”

夏玉雪行走在街道上,脚步坚定,目光平视前方,面容冷漠。自言自语的,“过去的一个月你已经烦了她很多次了,大人。那些血的东西我都已经知道了。”

(好吧……不过刚才也没见你问)

“没必要问,你的血现在已经在另一个人身上了。”她目光凌厉地一瞥,向虚空,“谢谢你为阿库玛做的事情,但同样的,也别去烦阿库玛,好吗?”

(好好好,我都已经答应过曲小姐啦)

“离秋茗远一点。”

(这个嘛,现在好像不是我要去找她,是她想着要来找我了。那我该咋办?)

“……”

夏玉雪没回答。

(那,还有更多没做的事吗?)

“不多了。”

她说,鼻子里已经闻到海水的咸味。面前已出现大海。

还有码头,还有船。

夏玉雪现在来到了港口。这港口她来了挺多次的,要找到自己需要找的船简直轻车熟路。

她又来到了拉谢号前。

(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

“大人呐您烦了我一个中午了。”她叹了一声,向那熟悉的船边走去,“我相信见到我您是很高兴的,但您总这么啰嗦真让我有点不厌其烦。”

(用错成语,应该是不胜其烦)

“随便。”

她迈步,预备踏上舷梯,但被一个人喊住了。

“夏女士!”

听得懂的语言,夏玉雪暂停脚步,转身,看到沿码头走来的人,卡罗尔·威斯克斯,“真巧,不是吗?我正要找您呢。”

白皮肤淡黄头发的商人看着她,脸上还是那造作的微笑。走近,伸手扬了扬手中的东西,一封信。

一点也不巧。她心想。

商人将信递给她。

她接过,展开,看了一遍。内容没什么出奇的,预料之中的话语。时间和地点现在确定了。但,已没有告诉曲秋茗的必要,反正那少女也没有机会见证。

看完信,夏玉雪点点头,将信纸递回去。

商人接过。

“威斯克斯船长,您的一位船员,维诺先生,现在正躺在城代所对面的巷子里。”

开口,说着自己都不甚了解的话,“有人袭击了他,把他打昏了,还踩断了他的一只脚。虽然没生命危险,但您最好找人过去看看。”

“我还不知道您会说英话呢,夏女士。”商人拿着信纸,看着她,那双眼睛当然还是藏在了墨镜后面,“本来还担心冈田小姐不在,我们之间交流会有困难。现在可方便了,嗯?”

“维诺先生,船长。”

“哦,对对,那小伙子。”

商人反应过来,故作姿态地挠了挠头发,“谢谢您告诉我,我这就找人过去看看。真奇怪,他去那地方干什么?”

“您觉得呢?”夏玉雪望着她。

“哦,对对。”

商人低头,抬了抬墨镜,“和那麻烦的女人有关吧。阿库玛有没有事?”

“没事,并且已经被释放了,平安释放。”

“那很好,对不对?皆大欢喜。”

“维诺先生可不这样想。”

“没法十全十美嘛,还能怎么办呢?”

卡罗尔·威斯克斯再次抬起头,伸手向不远处的那艘无名的黑船,“那么,如出云介先生在信上所言,您要搭乘我的这艘船去和他会面。若您在此已无其他事要做的话,就请按约定即刻登船。我们马上可以出发,需要的水手都配齐了。我看……您似乎也已准备好了,您的手看起来已经痊愈了,真及时。”

“从这到那要多久?”

夏玉雪没多理她的唠叨,从今天中午起她已经听某个人唠叨够久了。

“大约一天。”

“好吧,比我想象的要远。”夏玉雪也望向无名船,那上面确有几名水手在忙碌,“不过,还请稍等片刻。走之前,我还需要和那孩子告别。”

“如您所愿,夏女士。我就在这等着,您慢慢安排事务,我听您吩咐。”

卡罗尔·威斯克斯为她让出通向拉谢号的梯板。

夏玉雪从她身旁走过。

走上梯板,回头望一眼,看到商人在吩咐一个水手什么话,或许是让他去找那躺在巷子里不省人事的维诺。

“维诺怎么知道阿库玛的所在?”小声地自言自语,看着卡罗尔·威斯克斯,“被转移到城代所是前天发生的事情,他一个外国人如何得知?并且他怎么知道阿库玛就在今天会被释放?那连我都不清楚。”

(今天早上去教堂祈祷时偶然听到神甫和执事之间对话得知的。至于正好遇上阿库玛出狱……巧合。真巧,不是吗?)

“当然了当然了,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回头,继续行步,向船上走去。自己怀疑也没什么用,情节如何还是女人说了算,“但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关于威斯克斯。”

(我也觉得,她跟从十九世纪穿越来的一样,领先时代二百年)

(麻省美国佬大闹都铎王朝)

“我们在说同一件事吗?”夏玉雪叹气,又在讲什么怪话,“算了,临别之际,我没心思去理会了。”

离开之前最后的时间,可不想用来浪费在怀疑奇奇怪怪的商人身上。

还有最后一人需要告别。

拉谢号的甲板上,她看见那独自坐着的孩子,小小的身影。

女孩的名字叫诺玛。

她走到女孩背后,然后绕了半个圈,走到女孩眼前。

诺玛没在意她的出现,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在做什么呢?没在弹琴也没在唱歌,把一沓白纸压在腿下,手中也捏着一张皱巴巴的,对着眼前的那张纸看着,思考着。

在折纸。

夏玉雪弯下腰,蹲在她面前。

“诺玛。”

说。

“夏玉雪。”

女孩中断手里动作,抬起头看着她,笑了笑,回答。

“你在干嘛呢?”

问。

“鸟。”诺玛伸手点了点面前的那张纸,又点了点手中的纸,“我想做鸟。”

你本来就是一只飞鸟。

夏玉雪心想,不过她懂得孩子的意思。她将那张纸拿起来,看到上面画了一些图案,是折纸的步骤图,折出来最后的成果就是一只纸鹤,和昨天见到的一样。

不知这图是谁画的。她心里猜测,不过不管是谁画的,现在看来光靠图例,诺玛还是没办法成功完成折纸。那孩子手里拿的纸皱巴巴的,布满折痕,边角也略略破损,看来是尝试了很长时间,但无论再怎么尝试,都还是只是一张纸。

“折纸鹤呀。”

她将手中的说明图放回原处,微笑着问,“你为什么想折纸鹤?”

“折一千只就能许愿。”

诺玛继续看着图,一边尝试一边说,“我想让阿库玛回来。”

“你知道,我相信现在你不需要折一千只纸鹤也可以让阿库玛回来了。”

虽然现在还回不来,现在那负伤的女人还在教堂休养。也许曲秋茗将一切安排妥当后,会来这带诺玛去教堂看她姐姐吧。可能就是在明天,或者今天晚上,或者下午,但恐怕不会是现在,不会是在自己离开之前。

“诺玛,诺玛。你看,我的手好了。”

夏玉雪蹲在孩子面前,挥动着左手,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秋茗给你的琴在哪呀?我现在可以为你弹琴了。我给你弹首曲子好吗?”

诺玛现在身边没有琴,没有七弦琴,也没有她自己的班卓琴。

“在房子里。”

诺玛看了她一眼,伸手指向船舱。对她说手臂痊愈的事,好像并没什么表示,对她能和自己交流的事,也没什么表示。伸手一指,然后又开始专心研究折纸了。

“我去拿来好吗?”

她又问。

诺玛却没回答,专心看着说明图,尝试着跟着图上画的去做。一开始的几个步骤还比较顺利,但是到了后面,就开始复杂了,孩子就开始不懂了。无论怎么尝试,折出来的东西都和图上的无法吻合,一步卡住,下一步也自然没法继续。她只得又将纸拆开,在这一过程中,又让纸上破了一道边,又增添一道伤痕。

夏玉雪耐心看着她,等待着。但是,可以等到自己问题的答复吗?

诺玛终于放弃了尝试。

“教我,夏玉雪。”

转向场外救援,她将说明图伸到对面人的眼前。

“好吧。”

夏玉雪接过图,低头看了看。顺便地,也原地坐下。

研究了一番。

现在轮到孩子等待了,目光带着期许。

“好……吧,我觉得我好像懂了。”这图画的挺明白。或许对小孩子来说太复杂,但她作为成年人还是可以理解的。夏玉雪从诺玛腿下压着的那沓白纸中抽出两张叠在一起,将一角对折,齐缝折出折痕,展开,将两张纸裁成正方形。

一张给自己,一张给诺玛。孩子手中原先的纸历经百般折磨,实难再堪重任。

“跟着我做吧。”

她说着,照着图上的步骤做起来。

中间对折。

左右两边一前一后折角。

从底下打开,成小正方形。

前后翻上去……

夏玉雪每一步都做的很慢,做完一步,等着诺玛看着她的动作跟着做完再做下一步。有时候诺玛没看清楚,她还要返回上一步重新来一次。

……将翅膀翻下来。

“脖子朝内折一个角,这就是头。”她做完最后一步,手中的白纸已经变成了一只纸鹤。她将成果举起,“好了,完成。你呢?”

对面,孩子手中的白纸,也终于同样变成了一只纸鹤。

“完成!”

诺玛也高兴地举起手中的成果,给她看,脸上出现满意并且得意的笑容。

小小的,抬着头,展翅的飞鸟。

她手中的,诺玛手中的,两只互相对视的飞鸟。

“真好。”

夏玉雪如此评价。

诺玛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纸鹤。笑容维持着,仔细端详。摸一摸脖子,动一动翅膀,点一点鼓起的背。这是孩子第一次亲手完成的作品。对小孩子来说,这可真不容易,这可真是一项成就,值得满足,值得快乐。

夏玉雪也感到快乐。

诺玛将她手中的纸鹤拿了过去,手中握着两只,转身,将它们一起放到了旁边一个绳索围起堆成的圈中,以防被风吹跑。她这才发现,那绳圈里已经有一只纸鹤了,猜想似乎就是昨天那一只。

“三只。”

诺玛说着,又拿起一张白纸递给她,“再来,夏玉雪。”

“还折呀?”

她看着手中的纸,无奈地笑了笑。

“还要……”

孩子话说到一半停顿,伸出手,点了点手指,“还要……”

“九百九十七?”

猜想。

“九百九十六。”

诺玛回答,煞有其事地指了指自己,“威斯克斯说,我也是一只飞鸟。”

“对,九百九十六。”

夏玉雪附和着,心想这种话是那商人说的?这说明图恐怕也是那商人画的。这倒是令她对此人印象有点改观了,虽然也没改观多少,“你本来就是一只飞鸟。”

“再来,夏玉雪。”

诺玛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纸裁成正方形。

“不都说了嘛,你已经不用折一千只了……”夏玉雪小声嘀咕着,但仍旧依对方任性,自己又动起手来,“我猜,你现在确实不是很想听我弹琴,诺玛?”

诺玛已经开始继续折纸了,这一次比上一次要熟练一些,动作也快一些。

继续折下去会越来越快吧。她想,会越来越熟练,越来越擅长,越来越好。学习就是这么个道理。

这么想来,或许折一千只,也不是什么难事。有自己一起折当然不难,没有自己,一个人折也不难。

到时候,如果这孩子已经知道阿库玛回来了,平安无事了。在折完一千——九百九十九只纸鹤后,又会许什么愿望呢?

可惜,答案恐怕自己无从知晓。

谁知道?或许到时候觉得没必要继续折了,又没兴趣继续折了,就不折了呢。

或许会去学新的折纸,或许会去学新的游戏。

……或许会想听自己弹琴。

夏玉雪心里想着的同时,手上动作也没停,又折好一只。

诺玛也同样折好了。

五,还有九百九十四。

“还折吗?”

“嗯。”

“唉。”

夏玉雪只能又陪着诺玛,折了一些纸鹤,也不知折了多久,似乎也没多久。当卡罗尔·威斯克斯终于等待不住,来催她走的时候,她们已经折了二十七只,还有九百七十二只。诺玛已经完全掌握了折纸步骤,渐渐地也不需要她示范了。折的比她还要快,还要端正。因为是孩子,心里没多少事需要想,所以更加专注,不会分心。

夏玉雪就有事要想。

“好吧,嗯……我今天还有事情要做,不能像往常那样一直陪你玩了。”

她站起身,对着孩子说,身后是不耐烦但又偏要装出不便打扰模样扭头看海的商人,“那么,我现在得走啦,诺玛。诺玛?”

喊了两遍,孩子才抬起头。

“我要走了。”

“走?”诺玛暂停手中动作,问,“去哪?”

“比较远的地方。”

夏玉雪说。

孩子好像没反应过来。这似乎是第一次,自己没有陪着诺玛玩游戏玩到尽兴就先行告辞。

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飞鸟?”

女孩口中念的是她的名字,伸手,摇晃着手中的纸鹤。

“没法陪你啦。”夏玉雪抱歉地笑笑,“如果我回来,等回来后再继续吧。”

诺玛放下手,似乎不是很高兴。

失望在所难免。

“你自己先折着吧,不知等我回来你能折多少个?”她又说,“也许曲秋茗也会帮你折?也许你可以教她该怎么折?”

诺玛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我真得走啦。”

夏玉雪站在原地没动,“你……你确定不想听我弹琴?”

依旧没说话。

“好吧。”吃了三次闭门羹,夏玉雪也是无可奈何,“也许以后你会想听,那么,也等我回来吧。”

诺玛手里摆弄着纸鹤。摆弄了一会,将它放到绳圈里,又拿起另一张纸做起新的。

“别在阳光下看白纸太久,注意视力呀。”

夏玉雪最后的叮嘱。然后,转身挥手,“走啦,再见。”

“再见,夏玉雪。”

诺玛终于抬了一下头,挥了一下手,向她告别。

她跟随卡罗尔·威斯克斯走下拉谢号。

在码头上行走。

夏玉雪将背后的斗笠戴起,白布帘放下,遮住面孔。

“可以出发了,威斯克斯船长。”

“得令。”

威斯克斯在她身边,晃晃悠悠地甩着手里的拐杖,戴着墨镜,“不必想太多,夏女士。那种年纪的小孩都是这样,对新奇的东西更感兴趣,这很正常。”

她没从对方的话中听出任何宽慰的语气。

“您没有别的要做的事了?”

“没有了。”

“一切都准备好了?”

“没准备好也该走了。”她说,“最好不要再耽搁,守时是很重要的。”

往事教训,还记在心间。

“的确,那么请登船。”

她沿着梯板,登上甲板。还有几名水手在忙碌,不过他们看起来有些不安。毕竟这是狼人小孩的那艘神秘的运奴船只,关于它的神秘恐怖传闻早已在水手群中流传,“抱歉,时间仓促没法好好清理,但我已经收拾了一间客房供您居住,相信您会满意的。”

“无所谓,一天而已。”

夏玉雪语气平平地说,隔着纱帘,似乎看到有的水手在张望自己,看起来对自己的存在也感到不安。泷川俊秀的信上并没指定她要怎么去往目的地,所以交通工具是中间商选择的。她猜想威斯克斯选择无名船运输,是因为这是目前唯一一艘闲置的船只,“不过,您完全可以另雇一艘客船?”

“没必要嘛,夏女士。这艘船可是我最好的一艘,张满帆的状态下,它的航速数一数二。并且船舱空间也很宽敞,非常适合旅游。它在被我买下之前,可是专用于给我们那的贵人们出海闲玩的游船呢。”

“……您不会还打算收我船费吧?”

“咳,咳。出云介先生的确没有向我提起过费用结算问题。要不我给您开张收据,您找他报销?”

“直接收着吧。”

夏玉雪从衣衫中摸出一袋碎银就递过去,也不曾清点,“多的算我付您的佣金,酬谢之前您替我和泷川先生联系。”

“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

卡罗尔·威斯克斯接过袋子,掂量掂量。

“走吧。”

她站在舷边,隔着纱布帘,看着不远处,拉谢号上的小小人影,似乎那人影也在看着她。夏玉雪没做什么表示,“我想在这独自站一会。您若无事,请别来打扰,好吗?”

“如您所愿。”

卡罗尔·威斯克斯转过身去,命令起水手开船出海。夏玉雪一人站在那里。

渐渐地,感觉到船的摇晃节奏变化,看到邻近的船只慢慢远离。

对面,拉谢号上的人影,也渐渐远离。

她依然没做什么表示。

告别的话都已经说过了。

“等我回来,再弹琴给你听。”终究还是沉默不了,自言自语,“如果不能回来……希望你不会记得我。”

(我更希望是不会忘记你)

(因为这样就不仅仅是通过重复来前后呼应了,更能依靠内容的变化来反映人物情绪心境的变化,体现出你的经历和改变)

“我说:您若无事,请别来打扰。”

(哦哦,也是对我说的哈,不好意思,那嗯……那我呃……我等会再来)

脑海中的声音消失了,暂时的。

夏玉雪依旧站在舷边。

此时船已离了港口,那岸边的许多船只,已看不真切。船转了一个弯,远方的海岸,码头,城市,就这样消失在她的视野中。现在,眼前所见的,唯有蔚蓝的大海。头顶的太阳,明亮地照耀着,入秋了,也不会令人觉得炎热,不会令人觉得炫目。

海风吹拂,从她的面前掠过,吹起她的衣袖,衣角,吹起斗笠四周笼罩的纱布。

心中有许多念头,许多想法。

今日有许多满足,许多遗憾。

可是,无论如何,那些都已过去,成为过去。至于未来呢?未来会怎样呢?明天会怎样?明天过后又会——

“——有完没完?”

(行行行,收个尾结束)

今日,拖了很久的那些过去的事情,终于都了结了,有了一个结局。

诸事已毕。

明日,最后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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