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能——
“哈!”
郑坤喊叫一声发劲,退步扎弓马,握棍的双手松开,左手于身前挥动,迎上六邑伸直的手臂,将苦无拨开。
“刹!”
同时扭动腰肢,右手握拳打出去。
趁对面中门无防之时,一拳打中六邑的躯干正中。
这一击是尽全力的。
女人被结结实实地击中,朝后退去。随即——
——没有再攻?
郑坤双手成爪,摆出琉球手的架势,双眼紧紧盯着对面。
对面,六邑似乎因受击恍惚片刻。
但她随即也抬起手中苦无,用阴沉的目光盯住他,做出守备的姿态。
郑坤感觉手背有凉凉的痛感,随即湿润感沿着手背传到手臂再传到手肘。他知道是刚才防御的时候被苦无擦中了。应该没有大碍,如果阿佳所说的规则属实,武器不会淬毒的话。
阿佳姑娘……
郑坤想起在客栈,签好字之后的经过。
但现在无暇细想了。
现在必须认真面对眼前的敌人。
他还能听到草丛的动静,知道那边还在进行搏斗。但郑坤没有再分神,再朝那望去。目光依旧盯着眼前的对手。
对面人手持武器,自己是空手。
这样看来,似乎情况不利。
他的目光又沉下几分。
这样看来,似乎现在必须要——
“——喂!”
郑坤听见耳边传来呼喊声,汉语,熟悉的声音,这是件好事。
但他依旧没有转移目光,因为对面人也没有。
“喂!看这边,那女的!”那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看这边,呵……呵呵……哈!我知道了,我搞懂规则了!”
听起来有些癫狂。
对面人还没有任何举动。但郑坤必须保持警惕,必须不能分神。
“规则是这样的吧,彻底失去战斗能力才算赢,才能获得休息时间。对,你们的老大跟我都讲过了。制伏你们,让你们受伤都不算。我也见识到了,你们呐——你们是不懂消极怠工的,就算受了伤,缺胳膊断腿,还剩最后一口气都要打,打到死为止,是不是!”台阶下的声音说,“那你看看这个,好好看着!我就按你们的规则来玩!看!”
喀拉——
闷闷的,但很清楚的一声响。
郑坤的双眼睁圆,虽然知道不应该但还是朝那里望了过去。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要亲眼去看。
看见台阶下,草丛旁。站立的人影和跪着的人影,虽然重叠但隐约还可见轮廓。站着的人,一只手臂环绕在跪着的人脖子上,另一只手按着跪着的人的脑袋。
脑袋现在以不寻常的角度歪斜,看起来十分诡异。
“看!他死了,我赢了!休息时间到!”
庄无生兴奋地喊叫,张开双臂。大江卅乘被扭断脖子,已无生气的尸体倒落草丛中。
——
就在这时,周遭的林中突然响起一声尖锐刺耳的哨音,即便在呼啸山风中也听得真切。但是从不知何处而响,不知远近。
“嗯?”
庄无生抬头寻找哨音来源。
这里还有别的人在。郑坤立刻想到,有别的人一直都在暗中观察这场战斗,这就是半藏提到过的那些通信兵——
——寒光闪烁再次引起他的注意。
郑坤视线转回前方。
“喂,你——坤,当心!”
前方,那个女人,敌人,从方才一直在战斗的忍者,来自南伊贺黑田庄的六邑,又扑了上来,手中的苦无刺向他。
靠近。
目光阴沉,灯火映照杀意。
混账,现在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庄无生急忙向前方奔去,但不论他行动有多快都一定赶不及。郑坤还站在原地保持守备姿态,眼看躲不过这突然的一击。
不……不能如此。
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那一瞬间,他想到,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参与这个无聊的,不讲道理的游戏,踏入这个明摆着的陷阱,那么现在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可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一副画面突然从闪现——
坟。
空气中隐约传来盐味。
——你现在看见了,亲眼看见。
你作何感想?
“呃啊!”他大喊,但喊叫不会让敌人停下手中动作,也不会改变什么。
——
风声,擦耳而过,细微的响动。
他愣了一下,眼角似乎有一道光掠过去。
那道光旋转着,从他身边划过,指向平台上方。六邑快速地跑动,伸直手臂,苦无短匕已经伸到了郑坤身前,眼看就要刺入不设防的躯干。
“铛——”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那道光精准地撞上苦无,力度之重竟将紧握在手中的武器打得松脱。苦无在空中划过一道线落在平台上,那道光也同样落下。
六邑手臂弯曲,手掌甩动,攻势陡然止住,在郑坤面前踉跄数步,停下来。
甩头,凶狠又带着不甘的眼神朝庄无生这边看来。
郑坤的目光也看过来。
当然他们看的都不是庄无生,而是庄无生身后。
庄无生回头。
自己的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个身影,站在台阶上。一只手朝前伸出,维持投掷之后的动作。这个人身着的还是白日见过的工作便服,短袖衣衫,裤腿捋起,麻布头巾裹着头发。
藤林佳。
她站在那里,她的脸上还是晚上见过的严肃冷漠表情。
开口语调同样严肃冷漠。
“下次击中的就是你的手臂。”她对着平台上的女人用汉语说,“黑田庄的六邑,你没有听见代表战斗中止的哨声吗?你不知道一人获胜全体停战的规则吗?”
“……我听见了,佳大人。”六邑望着她,回答,虽用敬称但口气并不礼貌,“请原谅,我一时丧失理智。因为我的同伴牺牲。”
“不要让头脑因此受干扰。”阿佳稍稍歪斜脑袋,看向在六邑边上的郑坤,“否则后果如何,你清楚吗?”
“知道。”六邑看向眼前的敌人,眼中是藏不住的凶狠,“请原谅我刚才的失礼举动,琉球国的亲云上。”
“……”
郑坤没有回应,看着她,目光没有松懈。
“那么就这样了。两位,我也很抱歉发生意料之外的事。”阿佳现在是在对他们说话,“我会因此再向山上的其他同伴强调遵守规则的重要性。我保证刚才的情况不会再次发生。”
“如果呢?”
庄无生看着她,问到。
“那么今晚的活动立刻结束,你们都将得到奖励。”
“如果还有命花……”
“庄先生,我再次向您和亲云上先生道歉,也请您宽宏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
她伸出的手掌心上翻,向前方做出示意动作,“方才的哨声是在林中的通信忍者所发,整个山中的人都能听见。哨音代表我方人员死亡,这也就意味着你们两位都已获得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休息。我建议你们利用这段时间赶路,争取在下一次战斗开始之前到达山顶。现在已经在计时了,请关注时间。”
“我有个问题。”
庄无生站在原地看着她。
“请讲。”
“如果我在这半个时辰中又成功杀人,那休息时间怎么算?是累加在一起吗?”
“不,还是从成功的那一刻开始重新计时。”
“这样。”
庄无生轻轻笑了笑,“那看来现在没有和你战斗的必要。”
“耐心,庄先生。”女子的面孔依旧严肃,“我正是有意参与今晚的活动才会在此处的。接下来我会跟着您和亲云上先生,待休息时间结束后,下一个出战的人就是我。”
“那等会见。”
庄无生低下头,看着脚边的草丛,“上次是我没准备好,输给你了,我承认。但我现在已经有所防备了,所以你最好也能想出些新的招数。”
“我会的,您拭目以待吧。”声音依然平静,“往右手后方退三步。”
“……”
谁问你了?庄无生翻个白眼,向右手后方退三步,在草丛中找到了自己刚才摔落的佩刀。
重新站起将刀收回鞘中,他又以挑衅的眼神朝女子望了一眼。然后沿着台阶朝前走去,经过平台时举手对郑坤招一招。
郑坤此时也已经将长棍拾起,但是没有立刻跟上他。而是站在原地,看向她。
“坤,咱们走了。”
“……先等一下。”
郑坤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朝庄无生望了一眼,再望向阿佳,“阿佳小姐,我也有些问题想问您。”
庄无生又翻了个白眼。
“时间宝贵,亲云上先生。”藤林佳站在原地,回答。
“不会占用太久。”
“我是说您和庄先生的。”
“也不会太久。”
他说。
“……”阿佳沉默了一会,接着迈步,沿着台阶走上来,来到平台上,郑坤面前。
“为——”
郑坤刚要开口,女子朝他伸手,掌心对着,意思是先别说。然后阿佳走过他,到平台边不远处,弯腰拾起方才六邑被打落的苦无和自己用来打落苦无的铁刺。
然后她来到六邑面前。
“你确实清楚后果吗?”她将苦无递过去,问,用上级对下级责问时会有的语气,日语。
“确实。”六邑双手捧过苦无,用日语回答,低垂着头站在原地,但看她的眼神还是不满,“我不会再破坏规则了,佳大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朝背后的郑坤望了一眼,“你有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动作?他当时已经做出了防备姿态。你确信方才那一击能得手吗?如果不能,你觉得会受到什么样的反击?琉球空手拳术,你刚才也见识到了一点。”
“……多谢您的指教。”六邑面色阴沉地欠身。
“你先到林中和传令队会合,等我的安排。”
“是。”
六邑转身走向平台边,一跃隐入黑暗的树林里,消失踪迹。
“阿佳姑娘——”
郑坤又开口,但是再次被她打断。她朝着林中开口,现在用汉语。
“传令队,队长在吗?连衡大人在吗?”
“属下在此,佳大人,我是第三队队长。连衡师傅现在位于山中别处。”林中响起回应,不知从何处而来,汉语,口音别扭,“您有何吩咐?”
“首先,暂停计时。我和亲云上先生接下来的对话不计休息时间内。等我们说完了,我给你指令再继续。”阿佳微微侧身看向身后两人,“这也算是给我们的客人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
“……是。”
林中声音回答。接着,从林中传来哨音,和方才不同,是三声短哨,意义不说自明。
“好,然后,刚才为什么没人制止六邑的行动?”
“……事发突然,我们没能及时反应。这是我作为队长的过失,属下接受您的责罚。”
“下不为例。”她的语气严肃,“等会派人向连衡大人汇报,说我认为有必要向所有人再强调一遍遵守规则行事。至于六邑的违规情况,要不要细说你自己决定。”
“是。”
“自罚三杯喽——”
“庄先生,这是我们的内务,不接受外人批评。”
阿佳头也不回地打断庄无生的碎嘴,继续向林中喊话,“三队队长,同时也向连衡大人汇报,我来了,我也有兴趣参与今晚的行动,我来做那两人的下一个对手。”
“……”
“有问题吗?我知道这是临时安排,不在你们的计划内。”
“是的,佳大人,实际上……师傅今晚已经决定要亲自出手了……”
“那代我转达歉意,连衡大人得再多等一会了。他这些年赊的酒钱就拿这当做偿还吧。”阿佳面无表情地说本该是调侃的话,“现在请听我的指挥,我需要你们配合我的行动,详细的作战方案我等会和你们商定。”
“明白。”
“最后,丢一卷包扎绷带给我。”
林中安静片刻,随即一个轻巧的小包裹从林中掷出来,伴随着树林异常的响动声。是里面的忍者在变换位置。
藤林佳伸手,稳稳地将包裹接住。
“好,我很快和你们会合。”她说完,转过身,面向郑坤,递出手中的绷带,“现在,亲云上先生。您有什么想问的?”
“……”郑坤朝背后,站在高处的庄无生说,“你先上去等我一会,我很快赶上。”
“不想让我听?”
庄无生环抱双臂,耸耸肩,态度看似轻松,“好吧,我在拐角等你。别和她说太久——不对,说久一点,争取说到天亮咱们就赢了。”
“走。”
郑坤一点客气都没有。
他转身沿着台阶继续往上,消失在拐角一片树林后面。
“现在你可以问了。”阿佳拿着包裹的手还伸着,“同时你也可以处理伤口。”
郑坤接过包裹,解开,取出里面的绷带敷到受伤的手上。被苦无划伤的口子并不深,简单处理止血即可。
“你想问什么呢?”
藤林佳看着他的动作,用冷漠的语气说。
“为什么?”
他问。
“什么为什么?”阿佳反问,“你是指哪一点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要安排这个……这个杀戮游戏?”
郑坤扎着绷带的手对着周遭黑暗一片挥动,“这到底有什么意义?我想不明白。过去,我去过很多武馆,很多地方,我见过很多流派的武者,也有过好的也有过不好的经历。但只有在这里,这个地方让我不理解。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展示我们的武术,忍者的武术,亲云上先生。”阿佳听着他的话,回答,“展示忍术最真实的一面,这就是正成设置这个节目的意义。你不认同?”
“我当然不认同。”
郑坤语气还是有些激动,“就是这样吗?归根结底还是展示武术,还是比试较量,那么何必以命相搏抵死相拼?拿性命当游戏赌注?白天那样不是就可以了吗?”
“或许对你来说可以了吧。”
女子朝台阶去处,拐角的位置看去,“但很明显庄先生不这样想,也有其他人不这样想。我们只是在满足他们的需求而已,归根结底这都是自愿的。如果他们自愿拿性命当赌注,想和忍者厮杀搏斗,见识真章,那我们就提供这个机会。他们知道自己参赛的风险。”
“那你们呢?”
郑坤看着她,看着对面不动声色冷漠的面孔,和白日的亲切随和大相径庭的面孔,感觉自己现在再说什么也是徒劳,但还要再说,“你们就愿意陪这些脑子有病找刺激的人玩吗?你们不也在拼命?他——那个男的——他不是就死了吗?”
他指着现在倒伏在草丛中那一团了无生气的黑影。
“他不是你们的同伴吗?你们就为了这个游戏,把同伴的命和自己的命都白白丢弃,为什么?”
“……”
藤林佳也朝尸体看去,然后目光重新回到郑坤身上,目光依旧如前,冷漠,“我们是忍者,是杀手和佣兵,亲云上先生。我们本来做的就是出生入死的工作。大江卅乘因不敌对手身亡,就是这样。他并没有白白丢弃性命。他即便负伤,处于劣势,也作为忍者战斗到最后一刻。这样的决心不是可以被轻视的。请不要看轻他的牺牲。”
“他——他为了一场游戏死了!”
完全不能理解对面人的思路,郑坤现在确实意识到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忍者,是手上沾满了血的杀手,“这是什么战斗?他是为了什么而战啊?这简直就是浪费生命。这本来就只是一场游戏。”
“浪费生命?对他来说并不是。游戏?倒也的确如此。”
阿佳平静地看着他,眼中光芒闪烁,“你知道人为什么要做游戏吗,亲云上先生?你观察过猫、狗、豺狼或者狐狸吗?食肉的野兽,会给幼崽叼去还活着的猎物供它们玩耍。猎物是会死的,为什么呢?幼崽的玩耍,又是为什么呢?毫无必要的致命游戏,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
“那是在训练,在学习,在为长大以后真实的,更加残忍的,不得不为的杀戮做准备。”她嘴角微微扬起,一个不同于白日的,在这黑夜中看起来很阴森的微笑,“不做游戏就不会学习,不会学习就不会成长,不会成长就要饿死。那正是我们行为的意义,是这场游戏的意义,也是死亡和牺牲的意义。”
“我不是野兽!”
郑坤向后退去数步,似乎是被那微笑,那眼中映衬的光威慑住。他厌恶地挥动手臂,徒劳地试图驱散那阵阵杀意来袭。
阿佳没有回应。
只是走进,拾起两人之间,落在地上,原属于郑坤的长棍,递过去。
“……”
郑坤愣愣地接过棍,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然后阿佳突然做出动作,伸手,手中铁刺戳来。
郑坤下意识地抬起手臂。
啪——
一击,在铁刺即将刺中自己面门之前,挥动长棍打中对面人的手臂,让铁刺歪斜。
嗒——
紧接着双臂运动,又是一击,在阿佳能够反应之前,击中她的腰间,她因此踉跄一步,被打得朝后退去。
嗒——
上撩,打中阿佳另一只胳膊,使其中门空开。
倏——
风声。
郑坤双手运动,长棍一端指向对面,然后双手运劲向前一搠。
——
长棍在阿佳下巴前,三寸位置停下。
这并非因为中途留手。
郑坤在方才的应对中,不由自主地用了全力,这点从棍的速度和走势上就能看出来。最后一击未中,也是因为事先不由自主地算好了距离。他的脑中有一个虚构的影像,这个影像处于在阿佳实际位置前方一尺。长棍已经将影像的咽喉戳中捅穿。
“琉球拳术,点到为止的比武技巧。”
阿佳低头,看着眼前的长棍,微笑,“能在同一个晚上见到两次,真是有幸。这和当时在客栈中考验的过程一模一样,我还以为能有不同的结果。”
郑坤收起攻势,望着她。看着她的笑,心里愈加感到绝望。
“的确,你不是野兽,亲云上先生。”
阿佳微笑,“你从未杀过人,从未抱着夺取性命的想法战斗吧。你是一位纯正的,优秀的,高尚的武术家,一位学者。对你来说,学习武术是兴趣爱好,是毕生志向,是与人交流沟通的桥梁,是得到与付出友谊的渠道。你这样的人,出现在这里……”
“……让我觉得讨厌。”
她微微停顿,接着补上最后一句。
郑坤慢慢将长棍放下。
“今天晚上我犯了一个错误。”她说,“这是我第二次犯错了。”
“……错误?”
他喃喃重复对方的话。
“在客栈,我对你进行考验的时候。你就像刚才一样轻松抵挡住我的攻击,并且还以颜色。我甚至无法碰到你,甚至无法让你呼吸节奏改变。这让我产生了错觉,我以为你具备战胜我,杀死我的能力,我以为第一次点到为止是一个警告,是一种属于胜者的宣言。我以为在实战中,你能将警告变为实际。但现在看来其实并非如此。你就是出于本能地无法杀人。”
阿佳扫了一眼树林,“刚才六邑的破绽你看到了多少,你的反击对她的伤害能有多少?这你自己也清楚吧。面对死战,面对想要夺取你性命的敌人,你还敢如此仁慈?你的实力配得上这种高尚品行吗?”
“这座黑暗之山是野兽栖身出没的猎场,可你却不是野兽。我同意你来此是个错误,你不属于这里。你只是一个拥有高强武术的弱者,你在这死去才是浪费生命。”她继续说,“我倒想问,你为什么要参与这场对你来说毫无意义的杀戮游戏?”
“我……”
“我想我知道答案。”
她在郑坤开口前打断对方的话。
“我不想杀人……”
郑坤低垂头颅,偏转目光,已经知道了对方话语中的意思,也知道了其中的道理。此时依然偏执,只因为内心本能在抗拒,“我只想保护他。”
“愚蠢。”
藤林佳也别过眼睛,轻蔑地扫视一旁,“我告诉你,亲云上先生,在这座山中,你不杀人就会死,你关心的人也会死。如果你要保护,那就拼尽全力去保护,不顾一切地去保护,否则你什么也做不到。自己的道德和自己的决心,哪一个更加重要,自己衡量吧。”
“……”
郑坤又沉默了。
“想清楚。”
她直视眼前的人,语气严肃平直,冷漠且坚定,“因为接下来你们要面对的敌人就是我,我希望你做好准备,做正确的选择。别再点到为止了,下一次我就会做出致命反击。我会杀了你们,游戏规则如此。”
“……”沉默,“我……我并不想和您……战斗。虽然或许只是伪装,但我还记得您曾经表现出的友善和亲切。我做不到……将那些忽视。”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了,那就请动身吧,亲云上先生。”阿佳转身面向树林,不再看他,抬起手臂,看起来像是预备发号施令,“我要开始恢复计时了,可不能真在这陪你聊到天亮。”
“……阿佳姑娘。”
背后人,犹豫着开口,又说。
“请问。”
“您……您又为什么要来到这里?要参与其中?”
“因为我喜欢。”
她回答,冷冷的,平平静静的语气,“因为我也是个杀手,我也是个需要玩狩猎游戏的野兽。今天晚上,我找到了一个很不错的猎物。他和你不同,他拥有与能力和智慧相匹配的低劣品德,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可以毫无顾忌地抛下同伴,杀人的时候不会纠结犹豫。这样的猎物正是我喜欢的,这样的猎物本身也在渴求狩猎,本身也是一只野兽。这里也是他的狩猎场,他属于这片黑暗之山。”
“不……”
“你刚才说不想和我战斗?那么我就替你减轻一点心理负担吧。其实我也不想与你战斗,因为你的武术实力确实胜过我。我还没那么不自量力。并且作为客栈的掌柜,我倒也确实喜欢作为客人的你。”声音夹杂了得意的讪笑,“只是你实在不适合当猎物。你们两人之间,我还是优先考虑庄先生吧。”
“不!”
“……”
女子沉默地望着不住摇动的树林。
等待。
但是背后一片寂静。听不到脚步声,也听不到武器挥动的风声。
“……话都说成这样了,还无法动手吗?”
藤林佳冷冷地微笑,“那就走吧,去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只是,你的保护能到何种程度呢?去跟随着想要跟随的人,只是,这跟随与陪伴要走到何处才会停止呢?”
背后,响起脚步声。
渐渐远去的。
“恢复计时。”她说着,落下手臂。
林中又响起哨声,三短一长,意义也不说自明。
“好,现在我来找你们,我们制定一下接下来的战斗计划。”
阿佳说着,朝林中走去。
“……佳大人。我……属下有一个请求……”林中响起另一个声音,女人的声音,“……请允许属下和您一起行动。”
“是六邑吗?”
她边走边回答,此时已走入林中,周遭俱是高耸树木,遮蔽头顶星空,脚下是茂盛草丛,上下四周一片黑暗,阿佳这一身从白天穿到现在还不曾换过的工作便服,现在看起来很醒目,“按惯例你该需要留下来收敛遗体吧?”
“……队里的同伴,也是卅乘的同伴,他们愿意帮忙。刚才我们已经决定了。”林中不见踪迹的六邑回答,“至于我,我现在只想继续战斗,我的战斗还未结束。”
“你刚才已经见到了我和他的交手,也听到了我对他的评价。现在还这样想吗?”
“我不在乎结果如何……我只想完成战斗。”
“那么,好,那就来吧。”
“多谢您成全!”
“自己当心着意吧。”她的身形现在也隐没在密林深处,看不见了,现在只有黑暗的一片,话语声也被山风掩盖,“复仇的想法是很危险的,会让一个人失去理智,做出愚蠢的决定。”
郑坤行过拐角,看到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的人。
“讲完了?”
庄无生方才举头望天,现在看着他,肩膀上扛着短矛,包袱也放到一边,身旁还放着片布帕,上面还有不知道从哪来的几片薄饼干粮,“都说了些什么有的没的?”
“没什么。”
郑坤回望他,看着那张原本应该是已经很熟悉的脸,现在在黑暗环境中,看起来好陌生,轮廓发生了不可名状的变化,“……就是没什么,这些吃的是从哪来的?”
“我找跟踪我们的忍者要的,规则里面有这项服务。”
他看起来很悠闲的模样,似乎今晚的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很自然的事情,很普通的游戏。
“哦。”
郑坤看着他,那张令自己感到陌生的脸,回答。
“怎么了,你看起来有些不太对劲。你和那位到底说了什么?”
“没什么。”
你的保护能到何种程度呢?
这跟随与陪伴要走到何处才会停止呢?
他属于这片黑暗之山。
自己衡量吧。
“是累了?你也吃点,补充体力。”
“不。”
“那继续走吗?离山顶还有好长一截路呢。”
“继续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