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园说:“他其实没他喊的那么娇气的。”有上进心的小克要趁着多出来的时间远程会议联名款的推进。
陈易说:“蚊虫多,需要长衣长裤;道路泥泞,多备一双运动鞋。主动来兜售的不要搭理。”
塔塔不明所以地看看他们,摆摆尾巴,再看看他们。陈易对它说:“明天出去玩。”
塔塔听得懂“出去玩”这几个字,高兴地搭到伍园手臂上。
伍园手上的资料晃下来几张,没顾得上捡,对雀跃的塔塔说:“这么开心啊。”
陈易捡起来,余光瞧见是制笔的设计图和宝石的分类资料。
“这是欧洲的玛瑙蘸水笔吗?”陈易指了指首页上的图,“不小心看到的。”
极度冷门的笔。他竟然知道。
伍园一手托着纸张,一手指向笔杆顶端:“他们在顶部这里镶嵌了宝石,甲方认可这种造型。”
陈易看见她在旁边做了笔记,写了“切割”并打了问号,他手指点到横截面的图,示意说:“这个正方倒角的是枕形切割。考虑到笔杆的形状,做成圆形切割也可以。两者的刻面差不多,57、58个左右。”
飞虫撞到窗框上,晕乎地绕过窗下坐着小声讨论的两个人。
不知不觉间,伍园已经做了不少笔记,可以确定他不是简单地“以前认识一些矿主”而已,他了解笔,还对石头的特性如数家珍,用尽可能通俗的表达,一点点地带她把标注的问题捋清晰。
陈易看见她低头记录时,食指与笔杆形成一个秀气的锐角,指节上有浅浅的伤痕,她笔下的字清秀不失力量,恍惚间又莫名地熟悉,让人觉得她天生就是要与笔打交道的。
天蒙蒙亮时,塔塔醒了,陈易也醒了。塔塔把小狗木雕叼给陈易,示意他这个也要带上。
陈易去镜前刮胡子,照见袖口松开的线头,他试图去扯断,线头却越拉越长,他走回衣柜前,翻过几个衣架,重新换了一件衣服。
塔塔正无知地看着自己,陈易把换下来的袖口给它瞧,清清嗓子说:“我不是特意换新的,是这件脱线了。”
塔塔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伍园把衬衫的袖子往上卷几层,打开门,然后就瞧见了旁边屋檐下排排坐的陈易和塔塔,他们在看一只小甲虫下台阶。
“早。这么早?”伍园看看时间,确定自己起得不晚。
陈易指指塔塔:“它起得早。”
她看见陈易仍旧是短袖短裤的着装,问道:“不怕蚊虫吗?不需要长衣长裤吗?”
陈易说:“时间久了就适应这里蚊虫的毒性了。”
伍园再次感慨:真是个严于律人、宽于律己的人啊。
陈易对她的色彩印象又增加了白色,她穿着黑色牛仔裤,套着宽松的黑色衬衫,露出的小臂、脖颈和内搭的白就格外醒目,头发利落地扎起来,背着一个背包,是轻装出行的装扮。
他们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出发,塔塔横躺在后座上,搭着小木雕乖巧地趴着,系着的红色手绳被洗过了,红色的饱和度更高,在热带的清晨里暖洋洋地伴着塔塔看着窗外的风景。
车上多了两个抱枕,一个垫在塔塔脑袋下,一个在副驾上。抱枕上是热带风情的涂鸦。
此地车子是右舵,伍园去拉安全带,转头时隔着很近的距离看见他左耳的两个耳洞,她放在卡扣上的手顿了顿,卡扣片滑开去,她重新把卡扣按进去,发出咔哒一声。
车子驶离城市,穿过乡间小道,一路上伍园看到了猴子、蜥蜴和等待开屏的孔雀。陈易在看到孔雀时停下车,喊塔塔探头出去看。
伍园和塔塔一起从左边的窗户探出头,她们看见花枝招展的孔雀在一只白孔雀身后伺机开屏,而白孔雀浑然不觉。
陈易的角度能看到一黑一黄两个圆滚滚的脑袋,塔塔扒着窗看得入迷。陈易说:“它上次看孔雀掉河沟里了。也看不出几种彩色,就是热衷看开屏。”
伍园说:“塔塔喜欢看小动物们,也许它是需要交个朋友。”
“难怪它喜欢粘着你。”陈易心想,然后脱口而出。
伍园把手伸出去,搭到塔塔的前掌上:“你好,小朋友。”
车载电台里放着僧伽罗语的歌,伍园自然听不懂,偶尔信号不好,形成一段不吵闹的噪音。专心驾驶的陈易偶尔介绍一两句外边的景致:一栋五彩斑斓的建筑是小众手工艺品店、一个挂着小彩球的水果小摊是坑人的、左边的丛林尽头是养护大象的国家公园。
而这种随性的介绍快要让她忽略了,她是一个即将回程的旅客。没有时机进店、不会买到坑人的水果、最多只能将目光穿过丛林,遥想那儿会有几头小象。
他们沿着柏油公路,穿过群山,路过河流,最终抵达平原地带的矿区城市,说是城市,也就是五六条熙熙攘攘的街道,四五层楼高的房子挂着各色珠宝招牌,鸟群在电线杆上聚集,摩托车在灰扑扑的汽车间穿行。
陈易说:“矿区有三分之一的人从事宝石产业,开采、加工、交易,几百年来这座城市就是这么运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