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外的雨卷着一些冷风,渗进了柳清言的膝盖里。
柳清言借着烘托起来的情绪,也向骆延说起了很多曾经的故事,开心的,忘怀的,出糗的。骆延坐在柳清言对面,一直默默听着,极少时候才会插上两句嘴。
整整一个晚上,一个病患对另外一个程度较轻的病患不停地谈论起过去,就像是在排毒似的,她好像把这么些年来都没有说出的话一口气全讲了出来,心里舒服多了。
“你想去看看心理医生吗?”
她抚琴的动作停住了。骆延先是看了眼柳清言凑过来的眼神,随后又慌慌张张地低下头。
“所以说,以前有去过是吗?那些心理医生都是怎么说的?”
讲出这句话后,柳清言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开始追着骆延问了。
“他们……他们都是一些,不怀好意的……人。”
柳清言收回了在嘴边的话。这样的评价符合她对周遭环境甚至是这个世界的看法。极难遇见一个正常人,就像自己的日子怎么过都是如此的动荡,如此不安,让人不爽。
柳清言从手机里调出了一张图。那是巫凡推荐的一个心理医生的地址。她把手机推到了骆延面前。
“你不用……”
从窗沿飘进来的一阵冷风猛地窜了进来,让柳清言一下子收回了正在靠近的腿。
骆延注意到了她下意识的揉膝盖的动作,她放下琴,起身去关严实了那几扇窗户。
“看来,五十步笑百步吧。”
柳清言回应了她一个无奈的笑:“要是你愿意去,我也跟着去。”
骆延斜了柳清言一眼:“你去?干什么?看笑话?”
“这怎么能是看人笑话。心理健康也很重要的。”
骆延见她忽然一边揉膝盖,一边还这么认真地讲话,微微低下了头,算是回应。
“要是,还能有意外收获,就更好了。”
骆延拿过册子,没看柳清言:“你还想有什么收获?”
“我想有的多了去了。比方说,把烟戒了。”
骆延停下笔,睁起那双深棕色的眼睛。这双眼睛在工作室里的温暖的黄色灯光下显得竟有些氤氲,这让柳清言一下子失了神。
骆延正想开口驳斥她,却发现她的表情痴迷似的,盯着自己看。
“你,你在看什么?”
柳清言没回答她,只是放下了膝盖,手肘撑在小桌上,似乎不怀好意地看着她有些慌张的样子。
“真的没人和你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吗?”
——
“你打算一直在那家小酒馆唱下去吗?”
骆延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两秒,随后就接着进行下去。
“那家酒馆,是不是对你来说有特殊的意义?”
她手上的动作再一次停止。这次停止的时间有些长,她撩起因为低着头弹琴而自然垂下来的头发,直直地面对柳清言的那双深黑色的眼睛,片刻后,她放下琴,转身去了卧室。
骆延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些相框和一叠照片,放在桌上。
“在我十八岁时,我认识了董谦。”
她指着这一张照片:【lonely corner】。酒馆正门的全景占据了整张照片,挂在酒馆门口的招牌十分好辨认。拍摄时的天气似乎是下雨,朦朦胧胧的光线因为经过胶卷的二次加工,像是带人回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沈阳或是香港。
第二张照片,是那个中年男人在吧台工作的背影。柳清言见过那个中年男人,他是酒馆的老板。在没和骆延熟络起来时,柳清言就察觉出他们二人一定是有些不一样的感情。
接着是一些合影。骆延站在开怀大笑的董谦身边,拽屁的样子像一颗随时要爆炸的爆米花,一头茂盛的头发盖住了她绝大部分的脸部。柳清言细细看着,指尖落在照片里骆延的脸上,一下子就笑了。
一叠照片记录了骆延自来到董谦这里工作生活后的点点滴滴。相框里倒是都和乐队相关。他们站在舞台上,或是站在其他什么地方的剪影抑或是瞬间,都被相机记录下来,那些明暗交织的光线落在骆延的身上,指尖上,脸上,让拿着吉他或是其他的乐器的她变得是那么颇具艺术感。可是那感时花溅泪的伤残背后,还躲着一只时而落泪时而委屈的妖兽。
这些照片远远不像骆延本人显得那么没有生活气息。相反,这些照片记录下来的都是骆延的很多面,酒桌前的沉思,在舞台上,稳重地拉着小提琴,或是用钢琴奏起一段婉转哀伤的曲调,在乐队的一些合照里,骆延往往不是那个最显眼的,但柳清言的心思全在她身上。
“拍得不错啊,是你拍的?”
骆延从背后拿出了一个相机:“相机是我的。”
“你也有一个相机?”
骆延面露不解。
“不,我是说我也有个相机,不过是我老爸给我的。”
“这是我买的。”
柳清言认出了另外那三个年轻人,只是有几个陌生的柳清言没见过,想来应该是骆延的朋友。相框里,有个女孩子正抱着扭作一团的骆哥,看着镜头大笑。看上去活人气息就很充足。
“啊,这是骆哥。大胖猫。……这是哪啊?”
“瓦尔登。丹柏的一家livehouse。”
“好熟悉的名字。我好像去过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