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副统领假扮的老卒抬头，用沙哑的声音回道："仙长，粳米都熬化了，昨日凿冰钓的鳜鱼，您尝尝鲜鲜。"

乳白汤雾里，太医院特制的药玉髓正随鱼腩起伏。

成随云以舌尖抵住碗沿，第三口汤汁浸润喉头时，碗底暗簧轻震，半枚蜜炙黄精从夹层弹出，裹着糖衣的药丸正卡在巳时应补的脾经时辰。

咔嗒。

檐角冰棱坠落的声音与竹筷搁下的脆响同时响起。老卒的粗布衣袖扫过桌面，松木纹里沁出的苍术粉无声勾勒出手太阴肺经的走向。

成随云拭唇时，粗麻帕子洇出碧色，原是织造局用艾草汁染的，遇血气则显碧色。

"今日雪大，仙长不妨多歇半刻。"

暗卫丙在屋顶踩碎半片瓦当，积雪混着瓦砾坠入后院。

十名樵夫应声涌来修葺屋顶，每人怀揣的药囊在雪地里拖出朱砂痕迹，转眼被扮作商贩的太医扫入排水渠。

成随云望着窗棂上新糊的桑皮纸，发现纸浆里掺着安神的合欢皮，每道褶皱都暗合《灵枢》卫气运行之数。

他捻起最后一块麦芽糖，油纸上的爪印在晨光中泛着金粉。

糖块将化未化时，地窖传来轻微爆裂声，那是工部特制的磁石炭，正按太医院给的时辰表调节地龙温度。

十二名御厨在隔壁厢房掐着《子午流注》时辰，将寅时采集的柏子露，混着卯时收取的竹沥水，注入青花瓮中慢煨。

而在百里外的凤都，雪幕似万千银蚕啮咬天地。飓风裹挟着棱角分明的雪粒子，将苍穹搅成混沌的铅灰色漩涡。

照夜白战马逆风长嘶，鬃毛结满冰晶的齐乾俯身勒缰，玄铁蹄铁擦过冰面迸出幽蓝火星，工部耗费三万两白银修筑的官道，此刻竟被雪暴撕出犬牙交错的断崖。

"殿下，雪埋了马道！"

锦衣卫指挥使梁栋的吼声在风吼中破碎，貂皮风帽结满霜甲，马鞭所指处，两山相夹的官道已成雪丘迷宫，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沟壑间堆积。

驿丞提着气死风灯踉跄出迎，羊皮靴在冰面划出凌乱刻痕，檐下新漆冻裂翻卷如百条赤蛇："西厢地龙尚暖，存着今秋新焙的紫笋......"

话音未落，太子已大步跨过冻裂的门槛。

青砖地龙烘得云母窗纸毕剥作响，齐乾展开地图，指尖忽在"青山观"字样上凝住。

此时驿站五里外的老松林，已成雪兽巢穴。碗口粗的松枝在风压中弯成满弓，积雪成吨砸落的闷响与枝干爆裂的脆声交织。

玄甲卫的墨色旌旗早被撕成碎帛，银蟒吞云纹裹着素麻猎猎翻飞，旗杆根部积雪正诡异地隆起，转眼化作能吞没马蹄的流沙陷坑。

亲卫统领跪呈密报时，指节已冻得发青。

太子的朱批"阿兄不准去！"

火漆印裂开的脆响里，墨迹狰狞如刀斧，最后一捺被雪水泡得浮肿，倒似幼时兄弟俩偷舔的糖画。

"换装，咱们去会会未来的君后。"齐林屈指弹响剑柄，金石之声竟压过风啸。

你让我去我就不去了。

我从来不听话的！

阿弟，云君啊！

哈哈哈哈哈！阿爹批准的，哈哈哈哈!

亲卫则沉默着褪去重铠，粗麻短打外罩硝制狐裘，每片甲胄坠地都激起雪尘喷泉。

齐林抚过腰间软剑，剑鞘蒙的竟是驿站通用的粗葛布，江南织造局特供的云水缎早被药汁浸成灰褐色，连剑柄缠的犀角都换成松木雕的，只为藏住那一缕降真香。

驿站檐角铜铃裹着冰壳发出钝响。

成随云推开窗，院内雪花尚在轻缓飘落，他视线越过院墙时，却发现院外积雪已没至拴马石雕的睚眦眼瞳。

工部特制的测深兽，此刻正沉默宣告着三尺七寸的雪深。

"劳烦取伞。"

老卒捧来的油纸伞骨泛着伽罗香，十六根紫竹肋用苗疆秘法烘烤过，暗合先天八卦之数。

伞面素绢上的水墨云纹看似寻常，实则掺了暹罗贡金丝，经纬间藏着太医院绘制的穴位图。

成随云抚过伞柄处的莲花阴刻，指腹触到南诏国进贡的犀角片，那温润弧度恰合少府穴位置。

推门刹那，雪幕如银甲倾覆。风撕扯伞面发出裂帛声，金丝脉络在雪光里流转成璇玑图。

成随云腕间青筋如宣纸洇墨，大氅貂绒扫过门槛时，积雪竟如活物般避让三寸，暗卫丙在屋顶操控的磁石阵正将硫磺粉混着降真木屑均匀撒在必经之路上。

一片六出冰花粘在睫羽间，成随云伸手去接，雪花却避开掌心劳宫穴，斜斜坠向商阳穴位置。

这微妙偏差让他指尖微蜷，伞柄莲花纹突然渗出温热，原是藏在犀角里的雪蛤胶遇寒发烫，此刻正沿着手厥阴心包经徐徐游走。

七十步外老梅树下，玄甲卫假扮的樵夫劈柴的节奏忽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