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麟川知道这猫就是他师尊后变得畏手畏脚起来,不好意思再将团子抱在怀里玩摸,便用衣服做了个绵绒柔软的窝供他睡觉,自己点灯开始写作业。
草药学,由沧凌派专修丹道的邻日池派遣长老讲授,正是宿草秋的亲师叔,课上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听师姐说布置的功课比往常重得多,弟子们怨声载道的。
和那边本就不对付,迟早交恶,且看他们想做什么。
小龙专心致志地抄写名词,一提笔过了一个时辰。待他长长一吐气打算活动活动手腕时,猫已等得委屈,灰眼睛蒙了层水纱,浅淡的夜明珠在瞳池中摇曳,两只前爪还乖乖地缩在衣服窝里。
陆麟川大为惊奇,难不成他还因这衣服的限制,老实不作妖了?想完他又觉得当弟子的太僭越,连忙端了杯牛奶过去哄猫,轻声道:“徒儿万不敢阻了师尊的自由。”
蓬松球似乎听懂了人话,闻言尾巴一翘,小心地迈出第一步,舔了舔面前的牛奶,给软垫留下一枚五瓣爪子花。
试探完感觉安全,他一个后蹬撒腿就跑,飞雪似的没了影子,陆麟川又是一顿找,最后发现他趴在书桌旁挨着笔歇了,呼噜声渐渐,轻飘飘的小气流旋动烛火,毛笔杆子上还有少年的余温。
师尊……或许是想陪我。小龙心中窃喜,写作业速度都变快了,只觉时光静谧,猫可爱。
唯一不好的是他忘记三岁那年,陆家的教习傀儡讲过一个成语,叫乐极生悲。
猫露着白肚皮给他摸诚然使人晕头转向,那长尾巴却四处惹事,终于啪地蘸进砚台吸饱墨汁,划了道漂亮彩虹,为陆麟川的作业画上好大一朵写意莲蓬。
“陆师弟?陆师弟?”外面传来鬼鬼祟祟的呼唤声,听着像闻夜月。
大约是来送答案的,闻师兄知道他被邻日池长老针对,特意等到月入清云四下寂寂之时赶来相助。陆麟川本不想承这份人情,可是墨团已经在他作业纸上流成了地图,又觑了一眼猫。
今晚很忙,他还得洗猫。
进阶为黑白花猫的寒江雪舒服地打了个呼,尾巴卷卷徒弟手指,看起来挺无辜。
翌日清晨,陆麟川头一回觉得起床是一件顶顶困难的任务。
昨夜洗猫简直是千辛万苦,桶里的水温了又洒,洒了又温,折腾了大半个晚上,猫嗷嗷的,可算是弄干净了,忧心他着凉让他蹲好了吹吹毛,眼看就要完工,他这时对游泳感兴趣了!
他是我师尊,他是我师尊。陆麟川默念一晚上,好悬没把杀意按捺住。
嘴上虽然抱怨,小龙起来第一件事还是看猫。
身旁没有猫,但一只比他还困的雪鸮大喇喇张着翅膀,鸟爪子缠了八圈衣带,一边有气无力地扑腾一边摇摇欲坠入梦乡。
陆麟川愕然,雪鸮突然睁眼,一双心虚的灰瞳悄摸儿别开了视线。
好了,他心里笃定,这就是我师尊。
而且看起来做人的本事连带干的好事都想起来了。
乖徒弟也有脾气,陆麟川替他解开衣带,新款雪团蹭了蹭他的手,他却好像没感觉到似的,默不作声地洗漱穿衣,书包收拾整齐,就是不理那只叫得挺讨好的鸟。
眼看宝贝儿要丢下他一个鸟孤零零待在隐香台了,寒江雪当机立断,羽翼一振,空中霸主实力非凡,兜头栽到地上。
第一次当鸟,业务不熟练。
陆麟川听见动静下意识回头,叹了口气,还是把鸟捡起来抖抖灰,瞧他老实地歪脑袋,便放到肩头,道:“师尊要随我去清泉堂?”
雪鸮猛猛点头,凑近他亲了一口脸颊,不疼,光觉得温柔。
“陆家的少爷上学第二天就带着宠物进书塾”,这桩劲爆八卦不到一个时辰就吹遍了松林泉,连隔壁石上堂都有人跑过来看热闹,风暴中心则泰然自若,在给鸟编秋千。
斗清樽也想知道好友的儿子搞出什么事,和第一节课的体修同门打了个商量就换成文学鉴赏,仙风道骨地飘进清泉堂,收获一片哀嚎。
小兔崽子们真没品味,可惜了,还不是要乖乖听我介绍诗词歌赋。
斗老师巡视一圈,双手背在身后晃悠到陆麟川桌前,只看见一座空荡荡的藤编小秋千。
“麟川,我听说,”他话说了半截手背莫名吃痛,顿了顿,与一只红嘴白羽的雪鸮四目相对,越看越眼熟,恍然大悟,“寒……你怎么装成这样来我这?”
鸟的脑仁瓜子比较小,寒江雪还在不爽他刚才叫得那么亲密,你俩啥关系就麟川麟川的,没听清楚斗清樽嘴里蹦的字眼儿,遂恨恨补了一爪子,扯出两根线头。
文人弯弯绕绕的心思多,斗长老眼珠子一转,猜测他寒师兄是想作弄邻日池的小朋友,虽说有些跌份,但替小陆出头又有热闹看嘛。
“外面那几个偷偷摸摸的别以为我没发现,”他唬了一声,给陆麟川特批通行条,“你们陆师弟带鸟来松林泉是我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