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奴婢在厨房为小姐煎药,秦小姐进厨房告知奴婢,路过黎湘阁时见您脸色极差,怕是犯了病,奴婢便赶忙回了房,却见您只是在榻上睡着,并无异常。”
“谁知一回到厨房,煎药的药罐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汤药撒得满地都是。”
檀儿急忙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递到苏怀黎面前:“秦小姐为了表示歉意,便将这个簪子送给了奴婢,奴婢一时财迷心窍,收了别人的好处不敢声张,她说她那处有个结实耐摔的罐子,可以拿来给小姐煎药。”
她在府上为婢多年,积攒下来的体己钱都不及一根簪子来得贵重,她当时并未想那么多,谁知那药罐子竟然淬了毒!
“小姐,定是那个罐子出了问题!”她恨秦曼曼把她当枪使,愤懑道,“这件事奴婢有错,但万万担不起谋害主子的罪责,奴婢这就去把秦小姐叫出来,和她对峙!”
说罢,起身便要出黎湘阁。
“罢了,你回来吧。”苏怀黎将人拦下。
下毒事件的始末已然查清楚,她的本意也不是想将秦曼曼押入官府,问罪入狱。
檀儿蓦地停下脚步,脸色焦灼:“小姐,苏府阖府上下都一条心,表小姐她心术不正,乱了府中的安宁,若不把此事抖露出来,还不知日后会捅出什么篓子!”
下毒之事,一次不成功便可能会有第二次,苏怀黎并非没有预料,但她表面上还是无动于衷。
檀儿心急如焚:“小姐,您就是心地太善良,才会这样轻易地饶过她,若是将此事告诉老爷夫人,他们一定会替您做主,将表小姐赶回秦家!”
苏怀黎拧着眉头,淡道:“秦曼曼说到底也是府上的表小姐,与母亲血浓于水,此事一旦捅出去,母亲夹在我们之间少不了为难伤心,罢了,你去请工匠师傅捏一个相同的罐子换上,此事暂且先瞒下来吧。”
苏怀黎体谅许氏的难处,不愿让当家主母烦忧,她一个丫鬟自然没有置喙的立场,只能低声应和。
“晚些时候,我会安排你重新回到母亲身边,你聪慧机灵,不必在我这处辱没了才华。”
檀儿不曾想,因她一时过失,险些害死了小姐,小姐竟然还为她筹谋后路,顿时眼泪簌簌落下。
苏怀黎浅叹一声:“此事切不可声张,若是让他人知道,闹到母亲那去,我也未必能保下你。”
*
晚宴中,苏怀景张罗了一桌膳食,苏府虽是高门大户,但吃饭时却没那么讲究,一家人随意谈天说地,氛围极好。
今日折腾了一天,也未进什么米粮,看到一桌子精致的膳食,苏怀黎难得食指大动。
她笑盈盈道:“适才回府的路上,兄长说他今晚要亲自下厨,做几道清风楼的招牌名菜,还没到用膳时间,我便馋了。”
苏怀景笑看她一眼,指了指面前那盘粉雕玉砌的糕点:“妹妹们尝一下,这是清风楼有名的荔枝桃山。”
他说的妹妹们,指的是苏怀黎和秦曼曼。
阖府上下都知道,苏怀景最是疼爱苏怀黎,但在众人面前他还是会表现出一视同仁的态度。
苏怀黎低头浅尝一口碗中的糕点,连连赞誉:“这点心清爽中带着回甘,甜而不腻,兄长若是能每日都做上这碗荔枝桃山,阿黎就有口福了。”
“如今凤尾酥都满足不了你的胃口,还想着每日都吃上荔枝桃山?”
苏怀景揶揄道,眼中却满是宠溺,“母亲,您瞧她这嗜甜如命的样子,怕用不了多久,府上就要请牙大夫上门了。”
两人相互调侃,许氏在其中笑着帮女儿说话:“无妨,就是请十个牙大夫,母亲也是养得起的。”
晚膳间气氛极好,就连从不吃甜食的许氏也尝了几口。
在无人关照的一旁,秦曼曼面色阴郁,眸中闪过一丝不甘。
京中与苏府常来往的士族都知道,苏氏夫妇膝下无女,只有一个嫡亲儿子。
初入苏府时,秦曼曼就把自己当做府上唯一的小姐,她凭着多年调香弄药的手艺,特意做了一些精致华美的香囊赠给府上的女眷,也笼络了一些人。
许氏怜她丧母,对她额外体贴关照,她也少有地体会到了家人的温暖。
但自从苏怀景发善心把苏怀黎带入府中之后,她才惊觉,人与人的差距如此之大。
她高低是府上的表小姐,而苏怀黎,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子,竟被苏家人捧在掌心里。
她听府上的丫鬟讨论过,这黎湘阁原是许氏为女儿准备的闺阁,当年许氏怀有身孕,大夫已经诊断出是个成形的女胎,全府上下都盼望着嫡小姐的到来,只可惜许氏外出礼佛之时不慎滑胎,再难有孕。
如今,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占了苏府小姐的闺阁,还用了她的名字。
苏怀黎勾勾手指头就有一众人愿意迎合她。
而自己,在外人眼中,只是一个表小姐。
那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努力算什么?
就连刚刚苏怀景做样子把糕点推到她俩面前,眼里也只关切地看着苏怀黎的反应,根本没有她。
不过,等不了多久,这个碍眼的人就会彻底这世上消失。
秦曼曼一边阴暗地想,一边扯着笑应和:“表兄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
苏怀景又盛了一碗鸽子汤,端在许氏面前:“母亲常年操劳府上事务,最需要补补身子,我特地在汤中放了滋阴润燥的药材,您尝尝。”
“你长大了,知道体贴母亲。”许氏深感欣慰,却还不忘提醒他,“只是这府上只有我这一位夫人,自当事事由我操心,若是日后府上添了一位少夫人,我就轻松许多了。”
言下之意,是催着苏怀景尽快寻一门亲事订下来,成家立业。
苏怀黎正愁着如何与许氏提起檀儿的事,见苏怀景遇到麻烦,正好开口道:“兄长虽已是弱冠之年,但刑部事务尚且繁忙,若要真寻一家女子,从择亲到定亲还有些时候呢。”
她搁下手中的玉箸:“母亲,女儿倒是有个想法。”
许氏略感讶异,苏怀黎虽然时常慰问她身体状况,叮嘱她注意休息,但从不过问府上中馈之事。
今日怎的来了兴致,替她出主意?
“现下我的身体好了许多,也不需要丫鬟劳心劳力地在跟前侍候,檀儿原是您院中的丫鬟,往常是她帮您打点内务,若有她回主院帮忙,您也不用如此劳心费神了。”
许氏蹙起眉头:“可是檀儿在黎湘阁侍候得不够周到?”
今日檀儿回主院帮她整理账本琐事,她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自然不是,她侍候得极为妥帖。”
说到此处,苏怀黎话锋一转,“还是今日表姐提醒了我,檀儿如今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她从小待在府中,是去是留应有母亲定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