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辛摸着那串佛珠,奇道:“母亲,为何也送一串佛珠给我?”地藏圣者送的佛珠一直戴在他右腕,如今母亲又送一串,他虽心中欢喜,却也疑问。楼至韦驮在那串佛珠上刻下封印掩住质辛魔气,回道:“你与旁人有些不同,只望你出入平安。”
他将质辛打理好,便交给昙华,质辛见他确实不会同去,只得不情不愿的点点头,随着昙华下山去了。昙华个性沉默少言,质辛心中此时也不大痛快,便也不乐意说话,只偶尔摸着左腕上的佛珠,两人一路往有人烟的地方走,灵山处在人世隔绝之地,因此这一路便有些漫长,等到出了灵山,质辛才惊觉这苦境与自己住的地方大相径庭。
灵山上不分四季,始终和煦如春生机盎然,然而此时的苦境却正在冬季,正是寒风凛冽的时节,飞雪遮天掩地,举目尽是一片茫茫白色,他本是小孩子心性,见到这迥异的天相,注意力便终于转开,也肯和昙华说话了。
昙华虽少言,对质辛却是有问必答,他声音性格又十分温和,几番下来,质辛也与他亲近起来,只是质辛生来便有魔的执拗,只叫昙华,从来不肯以别的称谓来称呼。昙华也不以为意,带着质辛慢慢走进红尘。
质辛还是第一次见到人烟,他对这熙熙攘攘的凡人生活感到十分新奇有趣,也直到此时,他才察觉自己与旁人的不同。他看着他们裹在厚重的棉衣或皮裘中,仍旧缩手缩脚的畏惧寒冷,这才明白为何母亲要带他去换衣服。
他并未着棉,不过是穿得厚实了些,却根本感觉不到任何冷意,仿佛那刀子似的冷风跟温柔的春风并没有什么不同。昙华坚持在他身上加了一个小披风才带他走进人群里,他好奇的看着市集中讨价还价的买卖人,闻着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各种食物香味,还有那些在父母看护下无忧无虑笑闹着玩雪的孩童,心想:原来人世间是这个模样。
这便让他很有些艳羡渴慕了,他出生便知自己不同,然而却并不理解深刻,如今在这样的对比下,这不同就十分鲜明的展现出来,他此时才认识到为何母亲不与自己同来,他转头看默默站在自己身后的昙华,大约也唯有这朴素低调的模样才能很好的融进这人群里。
他伸手去抓着昙华的衣袖,心里突然有强烈的想见楼至韦驮的渴望,恨不得立时便飞回去才好,于是只有这样抓着三相的衣袖心里才能有一点踏实的感觉。昙华低头看他一眼,将他抓衣袖的手握进自己手里,轻声道:“走吧。”
如此走过一段路,质辛已稍微平静下来,等到挑选好一应笔墨用具,天色已暗下来,冬天黑得早,街上行人渐少。质辛已不愿意再留,对昙华说道:“我们还是回去吧。”他既不愿再留,昙华也无异议,等走到渺无人烟处,质辛拉着昙华:“我想快点回去。”昙华抱起他,化光飞驰而返。
楼至韦驮心有所感,见昙华化光而回十分惊讶,质辛已经飞扑过来:“母亲!”楼至韦驮伸手接住他:“这么快便回来了?”
质辛一头扎进他怀里,抱得紧紧的,“我想你了。”熟悉的佛香和温柔的手包覆住他,这便是他所能抓住的真实,质辛心想:世间与他又有何干系?不必羡慕,只要他在这里,便能有一切。
小孩子那不起眼的体重因为这四个字令楼至韦驮感觉到沉甸甸的,这重量突如其来的压在他心上,不过是一次短暂的分离,却因为这四个字令他感受到质辛对他全然的依恋,这体验清晰鲜明又陌生,令他的心都有些疼痛起来,原来孩子养在身边,带来的是事先无论如何设想都不会想到的复杂感触。
昙华已在悄无声息间归于本体,所见所闻尽数为楼至韦驮知悉,他心疼于质辛的懂事又负疚于前生的妄执,这样的孩子,如何不可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