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过于惊讶了,她愣愣地看着他,看上去有点傻气。很快也反应过来了,小声道:“应先生。”
应该是听到了的,应先生拾阶而上,看了一眼她怀里的纸,轻声道:“没带伞?”
苏绾窘迫地点点头,又快速加上一句:“雨应该快停了,我再等等。”
有那么一瞬,她脑中闪过向他借伞的想法,毕竟这天寒地冻的,再等下去得要着凉。但不知为何,嘴巴动了动,却始终开不了口。
应先生看了看黑压压的天,又慢慢地打量了她一眼,终于道:“也好。”
就走进茶馆里去了。
虽然知道会这样,苏绾心里还是有点失落。她无奈又站着等了半个时辰,雨势却丝毫未减,她上前伸出手去,雨“啪啪”地落在手心,凉得她轻轻一哆嗦。
“姑娘。”
苏绾回头一看,是刚刚那个打伞的家仆,他把手中的竹骨桐油伞递给她,“我家先生嘱咐小人送伞,姑娘快回家去吧。”
苏绾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下意识往里面看去,应先生正与那位年轻公子弈棋,见她看过来,他轻轻颔首。
苏绾接过伞,道:“那替我谢谢先生了,改日必会上门归还。”
想了想,又对着里面行了一礼:“多谢。”
她打着伞匆匆离去。
那馆中的年轻公子是县丞的第二子,叫做林长平,生于书香世家,平日里就爱读书写文章,还是个棋痴。
他扭头看着苏绾消失在雨中,看向对面:“应兄认识她?”
“见过两面,”应先生漆黑的眼睛看着棋局,又落下一颗白子,磕在棋盘上有清脆的声音,“下过一局棋。”
苏绾走到巷口,就看见北巷那边有几个人影,其中有两个看打扮像是家仆,骂骂咧咧地把一个人推出去,又放了几句狠话才回府里去。
那人踉跄一下,被雨淋个狼狈。良久,才慢慢打开手里的伞,拖着脚步走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苏绾看清了他伞下的脸,惊讶至极,这不是柳昀!
与那天在街上见到的干净体面不同,他身上是一件粗布旧衣,被密集的雨点淋得斑驳,衣摆上也溅了点点黄泥。他脸色苍白,压根没心思注意到她,失魂落魄地走了。
苏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百种滋味涌上心头。北巷富人云集,里面居住的不是富甲一方的商贾,就是品阶不低的官员,再想想那天江听雨说的话,不难猜到他是为了母亲的病而来。
看这些人的态度,大概是没有着落了。
苏绾心中替他难过,待他的背影消失不见,才抬起脚步离开。快走到家门口时,竟然看见了柳昀,他一动不动地杵在门口,也不进去。
苏绾隐隐觉出他的来意,走过去道:“外面雨下得大,柳公子还是进来坐坐,喝杯茶吧。”她的脸色努力做得自然,就好像在招待一个普通的客人。
听到“柳公子”这个称呼,他的脸色又灰败了几分。
到底还是咬咬牙进去了。
富人泡茶待客,穷人只能用热水冲茶粉做茶汤,而所谓的茶粉,是用品质低劣的茶叶研磨成粉制成,几个铜板就能买一两。
苏绾来不及烧壶水,只好把新摘的枇杷摆了一小盘端上去。
吸足了雨水的早熟枇杷虽然个头不大,但是色泽鲜艳,黄橙橙的颇有生机。柳昀看着,僵硬的脸色缓和了一点。
苏绾道:“家里没有茶水,就先吃这个吧。我去叫大哥。”
柳昀心里泛起了一点波澜,钟无媚说过这是她的新妹妹苏绾,没想到年纪这么小就有一颗玲珑心,只是见过自己一面而已,竟然也知道他的来意。
钟少轩正在屋里,给新做的几张木桌涂上熟桐油,清明时节多雨,潮气颇重,得要及时避水防腐。
苏绾来叫他,他放下手中的毛刷,收拾下便去见柳昀。
听他面色窘迫地说完,钟少轩沉重地叹了口气。他们兄妹六人平时过得拮据,挣到的钱勉强果腹,但是柳昀竟然上门来,这钱是肯定要借的。柳夫人天性善良,以前富贵时就没少接济过他们,如今病得这般重,他们又怎么忍心不管。
好在前些日子做的那批木工得了不少钱,钟少轩取了一大半,又拿了一些以前存下来的银钱给他:“以前就没能报答柳夫人一点,现在也算是有机会了。别想太多,先把病治好,有什么难处也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