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初秋,天光微亮。随园校区的银杏树叶边缘已泛起浅黄,树影婆娑。
若素站在穿衣镜前,手指灵活地系着中山装的盘扣。晨光透过纱窗,为他眉眼间投下斑驳光影。镜中隐约映出安之的背影,她正伏案整理下午讲座要用的材料。
“把这页删掉吧,太过学术化了。”安之抬头望了眼墙上的挂钟,快速翻动纸页,“第一节课学生们消化不了。”
若素转身看她,目光柔和。安之小心翼翼地将一片银杏叶夹进若素刚出版的《敦煌文书考释》中,修长的手指缓缓抚平书页。她的书桌上还摆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去年从北京带来的银杏叶,泛黄却依然完整。
安之忽然拈起其中一片,对着光线欣赏叶脉纹理:“去年的秋天,今年的秋天,真快。”
若素系好最后一颗扣子,拿过书桌上的教案:“林教授第一堂课可不能迟到。”
“等等。”安之起身,将保温杯塞进若素的公文包,“别忘了这个。”
保温杯侧面贴着手绘标签,上面写着“蜂蜜柠檬茶(三片柠檬勿忘)”,最后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若素接过,唇角微扬。
蹲下系鞋带时,若素瞥见安之旗袍下摆沾着几点金箔粉,在晨光中闪烁。她昨晚熬夜修复一份清代折子戏面谱,想必是不小心蹭上的。
“你今天穿这件?”若素问,“不怕学生们盯着看?”
“就这件了。”安之转个圈,青色旗袍上绣着细密的兰花纹,“第一天上课,给学生们留个好印象。”
“那我先走了。”若素拎起公文包,在门口停顿片刻,“中午吃饭?”
“别了,我得赶材料。”安之说着,将一张便条塞进若素口袋,“明晚回来晚点,你自己解决。”
若素摸了摸口袋,没有取出便条,只是点头离开。
考古系新生教室坐满了学生,多是刚入学的本科生。这间教室位于老校区最东侧,有着典型的民国建筑风格,高窗木门,雕花窗棂。
“考古学导论,”若素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大字,转身面对学生,“我是林若素,今年刚来南师任教。”
她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学生们纷纷伸长脖子望着这位新来的年轻教授。正当若素准备继续讲解课程安排时,教室后门传来轻微的咔嚓声。
若素头也不回:“窗外的摄影师要不要进来听课?”
满堂哄笑中,安之推门而入,镜头还对着讲台。她穿着那件青色旗袍,手持相机,笑容略带尴尬却毫不退缩。
“这位是顾教授,古籍修复中心的专家。”若素淡定介绍,“今后你们的古文字部分,可能会请她来做讲座。”
学生们好奇地打量着两人,窃窃私语。安之走到讲台前,递给若素一个纸袋:“忘带教具了吧?”
若素接过打开一看,是个镀金的洛阳铲模型,通体古铜色,柄上刻着小字:“致我的考古学家”。
“谢谢顾教授,正需要这个。”若素点头致意,目光与安之交汇片刻。
安之冲学生们挥挥手,轻声道:“打扰了,你们继续。”转身离去时,青色旗袍在阳光中勾勒出窈窕身姿。
下课铃响,若素刚走出教学楼,就看见安之倚在石栏旁等候。秋日阳光洒在她发间,如同在埃及时那样镀上一层金边。
“第一课如何?”安之迎上来。
“有个学生问我洛阳铲为什么是金色的。”若素接过安之递来的矿泉水,“我说这是宫廷专用款。”
安之笑出声:“你可真会编。”
“不算编,”若素喝口水,“商代就有镀金工具,虽然不是考古用的。”
两人沿着林荫道漫步,银杏叶随风飘落。一片黄叶正好落在安之肩头,若素伸手取下,在指间轻轻把玩。
“晚上有空吗?”安之突然问。
“怎么?”
“去夫子庙转转,听说古玩市场新来了批书。”
黄昏的夫子庙,游人如织。安之蹲在一家旧书摊前,认真翻阅着一本残破的县志。她穿着素色连衣裙,真丝披肩不知何时滑落半肩。
若素刚从隔壁铜器摊回来,发梢还带着青铜锈的气息。她俯身从后方轻轻环住安之的肩:“明代县志成交了?”
“嗯。”安之拿着账本,头也不抬,“三百五。”
“这么贵?”
“有价值。”
摊主老太太抬眼看着相拥而立的两人,笑眯眯道:“小夫妻感情真好。”
安之准备解释,却被若素捏了捏肩膀。她会意,只是笑着接过老人包好的书籍。
“谢谢婆婆。”
离开古玩市场,两人沿着秦淮河漫步。华灯初上,河面倒映着岸边的灯火,如同埃及尼罗河夜晚的景象。
“找房子的事情定下来了。”若素开口,“秦淮河畔,民国老宅,两进院落。”
“真的?”安之惊喜回头,“就是上次我们看的那套?”
“嗯,今早签的合同。”若素顿了顿,“下个月可以搬进去。”
“我得给赵阿姨打个电话,让她来帮忙张罗。”安之掏出手机,随即又放下,“不对,应该先告诉晓晓,她答应帮忙设计新家。”
“赵阿姨那边我已经说了,”若素轻笑,“她说一定要来'把关'。”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把我们当小孩。”安之无奈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