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之人显然欣喜于能见到她,眼睛骤然发亮,脱口唤道:“云往师妹。”
“周师兄。”林云往收起脸上的表情,分外庄重地说,“不知有何事吩咐?”
这公事公办的模样叫人伤心,到周衡衍是何等人也,眼中的伤怀一闪而过,随后笑眯眯地说道:“白师姐叫我这个倒数第二波回宗门的人,等最后归来的你。”
“这是惩罚?”她稍显迟疑地开口。
“对旁人而言或许是,于我定不是。”周衡衍见她脸上神色变幻,唇角笑意更深,“白师姐宴请回山的亲传弟子。”
白洗砚喜欢热闹,更喜欢热闹的喝酒。这个癖好与她娴雅的模样极不相配的。清明过后各峰弟子陆续归来,今夜难得人齐,她岂会放过这等良机。
她午间请柬便散了出去,偏那时林云往正与沈风“叙旧”,自然没有收到。周衡衍只比林云往早回来了半个时辰,就被抓了“壮丁”,来此等候林云往。可指使人的白师姐晓得,这位师弟对这桩差事定然是甘之如饴。
二人一同前往白洗砚的院中。
尚未近前,喧闹声已随风荡来。静属山的亲传弟子居所沉寂许久,今夜这般鼎沸人声实属罕见。
或是为了符合静吟宗的调性,其中弟子也大多如周衡衍一般性格内敛、行事低调,禁止大声喧哗也似乎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了。
“今日这般热闹,应该是门内最爱玩闹的回来了。”周衡衍侧头与林云往介绍。这也只是猜测罢了,实则他亦不知究竟何人归来——甫入山门便从白师姐那里听闻林云往未归,当即守在了必经之路。
他原是想直接在山脚等待的,可那样太过扎眼,不愿他平白惹人非议。
院门大开,而院中摆着两桌酒席,看这样子还未上菜,一大群人还聚在廊下,不知在聊什么有意思的话题,不时有欢声笑语从中传来。
林云往正要叩门,突觉袖口一沉,原是周衡衍指尖虚拢住她半截衣袖。
只听这人轻声说道:“今夜不要在白师姐面前提柳万事的名字,至于其中缘由三言两语难以说清……”他顿了顿,“待日后有时间,再说与你听。”
云往点头应下,方跨过门槛,白洗砚已旋至跟前。她方才一直留意着门口,自是第一时间发现二人回来。
大师姐将云往推至众人跟前,与在场之人介绍她,道:“这便是浥尘尊者新收的弟子,咱们的师妹,林云往了。”
白师姐轻咳一声,又道:“想必你们已听说过她了,但礼数不可少。”她所言的礼数,是新人见礼后,身为同门师兄师姐要赠送礼物。
打完一圈招呼,林云往手中的木匣锦囊已堆成小山,摇摇欲坠,周衡衍正巧经过,帮她拿了几件,与她说道:“不必害羞,这是静吟宗的老传统了,任何一位弟子入门后都会得到师兄师姐的礼物,待日后你成了师姐,也要赠礼的。”
一直坐在角落的南宫遂晴适时地走了过来,打断了二人对话,将两个木匣放到最上头,“喏,这是我和柳万事的礼物。”
往日里水火不容的两人,今日倒是托付起送礼物来了。
即便柳万事那人不在此处,南宫仍忍不住挖苦他道,“那人与大家的关系都一般,平常也不说话,独来独往地装什么。”
“多谢。”林云往没接她的话头,只是一味道谢。她心知,南宫遂晴这话不需要任何人回应,只是说与自己听的而已。
其实南宫遂晴与在场之人的关系也算不上多好,亲传弟子间的连接是身为大师姐的白洗砚,其余多是点头之交罢了。
这倒是令林云往难得升起些好奇心——好人缘的白师姐是怎么与柳万事交恶的?
宴饮持续到子夜时分,同为鸣岐尊者亲传弟子的江点萍已然醉得厉害,踉跄着非要给众人舞剑助兴。见她脚步虚浮险些被台阶绊倒,林云往忍不住侧身对白洗砚低语:“江师姐这般模样……不如我带她去歇息吧?”
白洗砚的酒量好于在场众人,如今算是为数不多清醒的,摆了摆手,“无妨。她每回醉酒都是这般光景,倒不会闹出大乱子。”
当真如此吗?
林云往于心不忍地闭上眼睛,耳畔尽是花枝折断的脆响。不幸中之大幸,剑锋只扫过草木,未伤到人。待她再睁眼,满院盆栽已然秃了大半。
那日柳如意与白洗砚醉酒的模样本已颠覆她的认知,好在平日二人行事尚算稳重。原以为静吟宗弟子不过偶有放纵,今夜所见却将最后那点刻板印象击得粉碎。
静吟宗,不是以苦修著称吗?她咬着下唇,苦思冥想,脑中的典籍自动翻阅,未有一条提到山门中亲传弟子是这等姿态的。
林云往察觉到一道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向四周看去,就见南宫遂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许是有话要说?她在心中猜测着,起身,走上前去,问道:“师姐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应是小酌几杯的缘由,她面颊微红,不过看样子还算清醒。南宫遂晴轻轻拉了下林云往的衣袖,示意她出去说。
一时,所有喧嚣都被放置到身后,变得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