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觉得,”她语调娇媚地打断他,“他们更应该毒哑你。”
“少废话,动手吧……”巴迩蒂咽了咽口水,不屈地说。
卢奎莎脸上闪过一抹懒散的邪恶微笑。她根本没心思欣赏这异族大义凛然、从容赴死的姿态,心中只有因杀戮而产生的扭曲快感,“为了济伽王的大业,也为了我今晚的乐子,让我们开始吧——”
水晶线在火光里划出抛物线,第一击精准地关闭了墙上的机关按钮。石柱上的铁链齐刷刷地落下,巴迩蒂那满是伤痕的躯体得到松绑,刚要与地面碰撞,迅猛的第二击便接踵而至。被水晶线勒住脖子的刹那,男人的喉管发出压抑而断续的颤音,本能地想要挣脱。在丝线的不断压迫下,他的嘴角渗出了血迹,狰狞的血痕在皮肤上条条绽开。龙术士用力一拉,男人的颈动脉应声而断,血珠呈甩溅状向四周迸射。第三击、第四击……更多的丝线从多个角度出击,向还没有彻底断气的兽人族俘虏发起一轮又一轮的攻势,似是演绎起一场惊心动魄的猩红之舞。
“够了!”噶尔汉怒声喝道,试图上前制止,却被龙术士突然召唤的魔力屏障所阻。
巴迩蒂的尸体早已面目全非,不仅头颅滚落,四肢也断得七零八碎,原本完整的一个人顷刻间变成了一滩无规则的肉块,杂乱无章地堆砌在地上。然而,疯狂切割的水晶线却仍没有停止。
“立即停手!”诺敏大喊,“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卢奎莎终于收手了。大片血污点缀在她的身上,与她枣红色的秀发融为一体。她浑身浴血,仿若自幽冥地界诞生的女鬼。她的脸上毫无任何怜悯之色。虐杀的快感已让她彻底陶醉了。
“你做得太过分了!”噶尔汉摆出迎战的姿势,“即刻回去。否则,我们会与你战斗!”
你们会死的。她心想,却并没有真的动手。“那好,收拾尸块的工作就麻烦你们了。”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调皮和甜蜜,“找东西分装起来,好好收着别扔。还能用。”
在接到这两人极为恼怒的瞪视后,龙术士嫣然一笑,眸中那簇染血的紫薇花倾力盛放,满意地走出了囚室。
用了足足一小时,卢奎莎才洗尽一身血迹。两个先锋护送她回来,由诺敏回去收尸。等他处理完,想必会向他的上司告状吧。济伽王和众将军此时正围坐在寝宫里临时摆放的几张桌子旁,享受一个简易的宴会,再过一会儿他便会安歇,即便要责问她,也得是明天了。
卢奎莎也要睡了。在工作室卧房的床上,她微笑着合上了双眼。明日的忧愁就交给明日去愁吧。现在,她要把今天的事做完。
……起初,四周是无尽的黑暗与寂静,如同被抛入了一片虚无的海洋。然而,随着她的意识逐渐放松,一个奇异的世界开始在她的脑海中构建。
沉沉睡去的女人,在梦境的浅海里遨游。
这个世界是对现实世界的复制,却独有一层梦幻、迷离的光披散在各处。她不再以脚触地行走,而是如羽毛般轻盈地飘起来,真切地感受到那种自由而空灵的状态。
打开房间的门,无人阻拦。噶尔汉对她的离去视而不见。外面的长廊也与现实世界的一样。
走过一条条通道,拐过一个个转角,打开一扇扇门扉……冥冥中似有某种东西在指引她。她在这迷宫般的宫殿中缓缓寻觅她的目标。
这里是她的主场。没有人能看见她,碰触她,伤害到她。在这个梦境的世界里,她就是上帝。
在济伽身边不断历练、寻求力量的这些年,她所增长的不止是死灵法术的学识,连梦游的能力也大大地增强了。类似的梦游经历,她已体验过数次。她相信,她可以在梦中去见那个人。
不知飘着走了多少路,此刻,她已抵达了地下五六层的深度。
一条死路。
之前的几次梦境之旅,也是在此处终结的。她明白,前方一定有某种隐蔽的机关。
身为梦境的主宰,破解它只需要一点时间。然而,仿佛是顺应她的愿望似的,石壁上的那道暗门居然自动打开了。
一个长发银蓝,身着神父装束的男人缓缓走出。
男人朝她伸了伸手。她刚要做反应,就已被他牵制住。一条由魔力塑形的水蓝色长鞭如毒蛇般迅速卷向她的头颈。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这是她的梦,自然是她的主场,任何物体——死物也好,活物也罢——都不应具有违抗她意志的能力。没有事物、没有人能够在这里忤逆她。可是,这男人却不但进行了攻击,甚至还“杀死”了她。
卢奎莎在卧室中霍然惊醒。
脖子被绞断的错觉令她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颈项处,胸口剧烈地起伏,气喘连连。
当然,死亡的只是梦中的她,只是一个灵体,而非现实里的自己。可是那被勒颈而亡的感觉太过逼真,一时间,她竟有些难以分清虚实。
她伏在床上,平复着急促的气息。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低沉的、癫狂的笑声在喉中不住震颤。卢奎莎露出了一抹邪笑。
济伽王隐瞒多年的秘密,终究被她发现了。
LXXVIII
- 两年前 -
阳光柔和地洒在奎特尔梅脸上,映照出他略显狡黠的神情。“首席大人,我们对您毫无意见。您法力高深,才华横溢,堪称万中无一的英杰。”话音一顿,他微微垂首,目光闪烁,“但似乎……您在实绩方面仍有欠缺啊。”
荷雅门狄沉默了一瞬。她也想建功立业,却不想被他们挑拨。“如今卡塔特风调雨顺,和谐安宁,一派清平气象,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确实如此。但这也意味着我们难以划下战争的休止符。”他谦卑地表示,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刁滑,“想起前任首席大人,他在任职首席龙术士的第二个年头,便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
“你该知道,那个男人在这里是不能提起的。”她眉头一蹙,语气严肃起来,“你要是再说,不如到族长面前说。我很期待会有怎样的后果。”曾经她渴望知道的事,现在却反被用来堵他们的嘴。荷雅门狄知道他们没安好心,搬出族长来也不是真要去对质,她只想让这两人知难而退。
这个女孩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吗……奎特尔梅不禁与巴萨特相视了一眼。
“你可不能乱说话,奎特尔梅。”巴萨特轻咳一声,“首席大人所言极是。千万别再提那个罪人了啊。”这胖子的脸上尽管带着一丝紧张,实际上却是在唱红脸,给同伴继续递话。
奎特尔梅接过他的暗示,微笑着说道,“我并非在谈论那个罪人,而是那场战役——比萨之战。您是否听说过?那场战役非常著名。族长大人可没有禁止我们去赞美那些对卡塔特意义非凡的战役啊。”他停下来,目光期待地看着这名少女。
但荷雅门狄并未回应,只是用冷漠到极致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奎特尔梅,似乎在揣摩他话中的每一个字。
这男人倒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微微一笑,继续说了下去,“可惜,那样伟大而辉煌的战役再也没能重现。一颗将星陨落了,只因他受到了诬陷,锒铛入狱,声名扫地。”
终于,荷雅门狄意识到自己踏入了他们的陷阱。她应该马上就走,但好奇心却让她搁置了内心的理性警告,选择了留下。但这时,奎特尔梅却闭嘴了,故意营造出一种不可言说的神秘感,喻示卡塔特的某个大人物在背后操纵着一场针对阿尔斐杰洛的阴谋。
“您听过雅士帕尔这个名字吗?”奎特尔梅突然调转了话头。“这并不是什么禁忌,对吧?”他歪头瞧了一眼巴萨特,然后又转向她。“其实,在您之前,本应有三位首席。这个叫雅士帕尔的男孩曾是两位龙王大人的希望,可他却在一个谁也想不到的时刻离奇身亡,才迫使族长不得不继续任用那个罪人。当年那件事对卡塔特的影响可是颇深呢。”
荷雅门狄依然不接茬。
奎特尔梅微微颔首,但仍不放松。“您要小心您身边的人。”他突然故作高深地说,“有时候,最致命的刀来自于看似最亲密的人。而这样的刀,也自然扎人最狠。”
什么意思?她心里发问。他提到的这个人,和雅麦斯有什么关系?荷雅门狄感到不安在心底蔓延。她与雅麦斯的关系早已亲如爱侣,却仍然有少数事——那些他瞒着她的事——至今都令她苦恼。比起那个严守秘密的从者,旁人的嘴巴或许更容易撬开。她清楚,从奎特尔梅这些人嘴里吐出来的话,必然充满了针对雅麦斯的恶意。但……她决定让他们说下去。她有信心能够筛选出其中有用的信息,忽略掉那些单纯的坏话。
“你不妨说得明白点,别再故弄玄虚。”荷雅门狄语气冷冽。
奎特尔梅眼露精光,还想再说点什么,却突然被巴萨特拦住。“首席大人,您看,这家伙一点都没吸取教训。都说了,那个叛徒在卡塔特是绝对的忌讳,不管是他的名字还是事迹,都不可再提。”他一边用肘部轻触同伴给予警示,一边又转向荷雅门狄,脸上展开了一个谦卑的笑,姿态放得很低,“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无礼的匹夫一般见识。我们这就走。对于方才那些冒犯之词,我深表歉意。希望您能够宽恕。”
荷雅门狄微微点头,允许他们离开,心中却泛起了一丝未能深究秘密的遗憾。
两名守护者迅速离去,避开仍有不少人的训练场,到山中的一个安静小亭里说话。奎特尔梅几乎全程都被巴萨特拽着走,显得颇为不爽,来到凉亭的长廊后,他终于挣开对方的手。“行了,别跑了。这女孩倒把你吓破胆了。瞧你刚才那没出息的样子。”
“我拽你出泥潭,反倒要受你抱怨?”巴萨特粗声说道,两腮的肥肉随着一声叹息而抖动,“本来借最近的局势踩她一脚已经达到目的了,可你偏要扯上那两个死人。”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一个小丫头,凭什么踩在我们头上呀?就因为她有雅麦斯撑腰?!”他愤愤不平,紧握的拳头在空中挥舞。
“轻点!”巴萨特想捂住奎特尔梅的嘴,却被他扭头避开,只好向四周警惕地瞧了瞧,“你还不明白?她是想故意套你的话呢。她想让你诋毁雅麦斯,让你自以为你可以离间他们了,实际上,她肯定会转头就将这些话告诉雅麦斯。”
“那又怎么了。”奎特尔梅面色发虚,却仍旧坚持强辩,“难道就因为我跟她说了几句话,雅麦斯和他的爪牙就能对我动手了?卡塔特没有这样的道理。他们可以告状,我们同样也能上龙王那儿说。”
巴萨特摇头叹气,眼中流露出无奈,“现在连白罗加都不再管这些事了,你还这么卖力地搅和,到底图什么?难道你真的打算为柏伦格卖命吗?我可告诉你啊,下不为例。你下次若再想惹事,我可不会奉陪了。我还想多过几天安生的日子呢。”
经同伴这么一数落,奎特尔梅也自觉不妥,尽管面子上仍显得理直气壮,内心却已在慢慢动摇。最终,他点了点头,和巴萨特并肩回宿舍去了。
结束与这两人的对话,荷雅门狄缓缓踱回住处,心绪仍如被搅动的池水般难以平静。半块蜂蜜乳糕被银匙戳得千疮百孔,她却没有继续品尝的兴致。最后,一桌渐凉的佳肴在她的要求下被守护者撤走。微风卷着纱帘扑进空荡的饭厅,她在明灭不定的阳光里凝视着重归光洁的桌面,久久静思。
雅麦斯于晚上六点多来见她,一进门就轻吻了她的脸。女孩的眉心微微蹙起,他明白她在为不能投身战斗而郁闷,便没有过多在意。他找两位族长谈了一个多钟头,又与火龙王单独聊了很久,却终究还是说服不了他们。他为自己没法为她争取而感到自责。“族长已经彻底倒向保守派了!我们还得继续与敌寇共处,真是便宜了那群恶魔。不过,这也怪主战派的提议过于激进,竟企图让卡塔特重回阿尔卑斯山,主动开门引诱异族进攻,这招险棋也确实不是谁都能够接受的。防线一旦失守,我们势必要与敌人玉石俱焚……”雅麦斯起先还在条理清晰地向她分析着局势,说到后面,却变成了几乎一个人的自言自语。身旁少女的思绪早已飘远,雅麦斯注意到她的游离,立刻关切地问,“主人,你怎么了?”
荷雅门狄深知自己该隐藏内心的情绪,不要表现出来,被他察觉到异样。然而,她那低落和沮丧的心情不仅逃不过契约的相联,更瞒不了雅麦斯那双始终关注她的、充满爱意的眼睛。
“今晚……”他想留下来。
“不,雅麦斯,我们应该保持距离。你想,我们自从做了那事后,你留宿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他想了想,从他们初尝禁果以来的这三个月,真正地睡在一起也不过七八个夜晚,这样的频率,就已经算“多”了吗?
“今晚你还是回去吧。”她再次强调,语气透着坚决。
他接受了,于是她吻别了他。在客厅的窗框中,雅麦斯的身影渐渐远去。
荷雅门狄整夜都心绪繁杂,耳边不断缠绕着奎特尔梅二人的话语。虽然她并不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她,那些事肯定与雅麦斯有关。第二天,她与雅麦斯度过了一个平淡的早餐时光。下午,守护者蒙特拉送来晚餐。荷雅门狄想向他打听一二,求证内心的猜测,话至嘴边,却只化作一句简单的询问,“雅士帕尔是谁?”
蒙特拉的一双三角眼略微睁大,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才恭敬地作答,“他是一位很有潜力的龙术士候补生,已经离世许久了。”
“他为什么会死?”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他身体一直都不好。”
显然,他的死因与阿尔斐杰洛一样,也是一项禁忌。于是她换了个角度问,“他生前是个怎样的人?”
“年纪小,身子弱,本领却大,拥有令人惊叹的魔法天赋,深得两位龙王大人的期许。不过,他那个能吸取旁人魔力的能力,却也着实叫人畏惧。”蒙特拉见她沉思,等了一会儿后问道,“您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啊。若非您提及,我都快忘了有这号人了呢。”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最近正好在构思一个新魔法。”她顺口说,“没事了,多谢。”
“您慢用。”
荷雅门狄目光追随着蒙特拉离开的身影。他倒是个厚道之人,没让她去问雅麦斯。但他也不会向她透露更多的秘密。只有那些想看她和雅麦斯翻脸,希望他们关系破裂的人,才会故意提起那些往事。
到了晚上,雅麦斯来了,委婉地表达想要留下的意愿。然而,她又一次拒绝了。雅麦斯脸上明显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和受伤。在深呼吸两次后,他问道,“你如果想要我离开,我会答应的。但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不开心?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荷雅门狄看着那张写满失意的脸,思绪飘回了很久以前,早在她还未正式成为首席龙术士的时候,奎特尔梅就拿阿尔斐杰洛的悲惨结局刺激过她。奥诺马伊斯在她问起这个男人时,也曾隐晦其词。虽然阿尔斐杰洛的名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被允许提起,但他的死的确开启了一个新时代。作为“后阿尔斐杰洛时代”的首席龙术士,荷雅门狄深受其影响,不禁让她怀疑,龙王迟迟不将重要的战事委托给自己,是否也有不信任她的成分在内。
“有些事,我想听你说,只听你说。”她的语音低沉而清晰,“你愿意对我说真话吗?”
雅麦斯的喉头颤动,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他还是勉力稳住了情绪,“你想问什么?”
“阿尔斐杰洛被囚于孤塔,是不是和雅士帕尔的死有关?是不是你害的?”她问得简单明快,没有丝毫的犹豫。这不是多么难推理的事。中间的很多块拼图早已经解锁,只需等最后的那条线,就能将它们串联。
她注意到雅麦斯吸了一下鼻子。他迅速地侧过脸,不再与她对视,表情隐没在头发的阴影里。
荷雅门狄目光一沉,感到胸腔中的某种东西、她一直坚守的东西,就像坠入深湖的那颗心一样沉落。“你不愿意说了?”她继续问。
“是!是我做的!”雅麦斯突然爆发出滔天的怒吼。他没问她消息的来源,也不试图对自己的行为做丝毫掩饰,而是坦坦荡荡地承认了。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决绝。“我真不明白那个男人究竟有什么值得你费心的。他就是个祸害,是我族从辉煌走向衰弱的元凶!一个无耻的叛徒,败类!你不就是想让我承认我对他做了什么吗,是的,我承认!我做了那些事!我把害死雅士帕尔的罪名嫁祸给他,让他坐了五年的牢,就是为了让他再也危害不了我族。他本来就和那小子的死脱不了干系。谁知道,那个男人竟能用他虚情假意的忏悔蒙骗了族长,使他们一时心软放了他,最后才酿成了大祸!他就该死在牢里的!”怒气与恨意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好似要将屋顶掀翻一般震耳欲聋,尽管他全程都没有对荷雅门狄吼,而是冲着虚空、冲着屋里的摆设宣泄,但他此刻的声音,仍然听起来非常可怕。“还有那个小孩,居然想得到我的臣服,在我明确给予他警告后,他居然还舔着脸赖在这里,还妄想能成为我的主人。像他那样瘦弱不堪的病秧子,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谈论这个问题,谈论这两个与你根本毫无关系的人?”
荷雅门狄从未预料到,他竟会如此坦白。莫非他认为她早就知晓了一切,因此破罐子破摔地直接向她摊牌了?荷雅门狄为他所说的内容而震惊,更为他那似乎毫不自觉有错的态度而感到心冷。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突然将视线转向主人的这头火龙,脸上露出了难受、懊恼、甚至痛苦的表情。
荷雅门狄目光凝重,沉默了半晌,手指不自觉地绞成了一团,而后缓缓开口,“我只是觉得,对你的看法好像变了一点。”
仿佛不能忍受被她以眼神审判着,雅麦斯再次扭过脸,嗓音嘶哑地说,“我做了那些事又怎样,就算我亲自杀了他们,杀那个男人一百次又怎样,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在意他。那个男人根本一钱不值,根本无法与你相提并论!”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像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仿佛刚才的怒吼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他的尊严,骄傲,以及所有与她对峙的勇气,都已经完全消失。“在我心里,只有你是唯一的。而他们,什么都不是。”
荷雅门狄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所说的一切话语,都让她难以接受。她紧紧地蹙着眉,用尖锐的、夹着一丝愤怒的语气质问他,几乎要穿透他的心房,“你这头龙,难道是以恐吓和构陷他人,看他人陷入痛苦之中为乐趣的吗?”
对于所爱之人的讽刺,雅麦斯没有动一丝怒,只是抿唇微笑。“我没有错。我是为了龙族着想。像阿尔斐杰洛那样天生反骨的男人,本就不值得信任。但或许,我确实错了。错在……不该爱上你。我应该始终如一,永远卑鄙,狡诈,无情。可我却……”他的声音突然中断,步子极快地向大门口移,愤然离开了。
荷雅门狄注视他的背影,思绪一片空白,头突然剧烈地痛起来,好像被重锤猛击,又好像受了巨大的刺激而晕眩,整个人顿时在原地蹲下。在今夜探寻真相前,她就已隐约感觉到雅麦斯是陷害第二任首席的幕后黑手,这个答案几乎已呼之欲出。然而,自己作为局外人猜测,与亲耳听当事人亲口说,却完全是两种感受。荷雅门狄觉得自己快崩溃了。雅麦斯非但毫无悔意,居然还如此大言不惭地拿他对龙族的忠诚、对她的喜爱,来粉饰自己的罪行。他怎么能这样?荷雅门狄被各种情绪冲击着大脑,愤怒,失望,伤心……就在这时,一个清醒、可怕的预告,在她混沌的大脑中一划而过。她突然站起来,冲向了屋外。
雅麦斯急急地走在山路上,步伐中蕴含着想要将整个世界都摧毁的怒火。如果有人想毁掉他与荷雅门狄的关系,他会让那些人的言语、思想和肉|体再也不会存在于这个世上。主人的突然发难绝不是无的放矢,一定有什么人在背后捣鬼。他要揪出那些人,杀了他们。
在火焰般炽烈的红光中,他变回了本体。
威武雄健的红龙挟着怒气驾临“龙之鳞”上空,一眼就锁定了费扬斯的洞穴。他的追随者感受到洞外狂暴的烈风,着急忙慌地出了门。“雅麦斯?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过来!”雅麦斯不做解释,转头便飞走了。
费扬斯一脸迷惑,却很快跟上。
半分钟后,他们就来到了翁忒斯位于“龙之尾”的家。三头火龙找到一个隐蔽的无主山洞。雅麦斯显然有急事要找他们密谈,两人的表情都很严肃。
仔细想想,荷雅门狄是在昨天下午与他分开后,才变得不对劲的。那天下午在训练场一定发生了什么。有人见了她,对她说了一些话,雅麦斯已大致猜到会是谁了,但仍需要费扬斯和翁忒斯为他查明。
“要做到什么程度?”费扬斯见他如此怒气冲冲,想来绝不是一般的事,于是慎重地向他确认道。
“杀了。”火龙王后裔回答得毫不留情。
两人听了,不禁大为震惊。翁忒斯皱着眉,“难道是说了什么不能说的话?与前任首席的冤狱有关?”雅麦斯并未否认,眼里闪着冰冷的光,没有半点感情。翁忒斯猜出了七八分,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你怎么不早和她……”话到一半,又止住了。
雅麦斯阴沉地盯着洞壁上的一条裂隙。这位好友早就劝诫过他,要么做到一辈子欺瞒荷雅门狄,要么就早点向她坦承。亲自开口,总好过被旁人添油加醋。但那个建议,他却左耳进,右耳出,以致今日酿成了一杯自己不得不品尝的苦酒。曾经他攻击阿尔斐杰洛的剑,如今反倒成为扎在他与荷雅门狄身上的回旋镖。他恨自己,更恨那个人类。
“算了,我们帮你。”翁忒斯说,“就做成意外坠亡的样子。”他面容冷肃,目光如冬日里的霜冻,仿佛已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
“敢随便拿禁忌之人挑拨你和首席的关系,那种东西,死了就死了。”费扬斯也不犹豫,语气狠厉而轻蔑地说。
“如果族长发现了问题,怪罪下来,由我一人扛着。保证不让你们受牵连。”
两人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等等!”一个急促而响亮的女音突然从洞外传来,打断了他们的行动。
三头雄龙惊讶地看着荷雅门狄飞奔而至。她顺着契约的指引找到这里,发现雅麦斯居然真的和翁忒斯他们在一起,而且在吩咐他们什么事,她心中的预感立刻成真。
“不要做,雅麦斯,我们谈谈!”她站在正欲离去的翁忒斯、费扬斯身前,拦住他们,对雅麦斯恳求道,“不管你打算让他们做什么,都先不要!”
这场险恶的密谋,由于首席的介入瞬间变得复杂了。翁忒斯眯起眼朝外眺望,在一条较远的浮空山道上有几个巡逻的守护者,似乎正在朝他们这边看。虽然这个距离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他还是向雅麦斯警示了一下。
雅麦斯整幅心神都在主人身上。她的身影,让他原本的杀气稍微消退了一些,眼里的温情慢慢地回来了。“先停手吧。”他对两人说。
翁忒斯和费扬斯带着一脸的疑问看向他。雅麦斯目光坚定,对他们表明态度。确认了他的意思后,两人了然地点点头,离开了。
荷雅门狄无言地望着他们。当视线缓缓转移,与契约龙那倔强的、稍稍平静下来的红眸相接后,她沉默了。雅麦斯注视着她,想要伸手,指节却突然收紧,泄露出内心的几分不安。她敏锐地观察到这个细节,略微垂下眼帘,淡淡道,“回我那里说。”
雅麦斯点了点头,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出了洞。
走了一小段距离后,荷雅门狄忽然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我坐你背上回去吧。”
听到这话,雅麦斯瞬间舒了一口气,庆幸于她还愿意亲近自己。而荷雅门狄也为他还愿意把自己当主人而欣慰。火龙振翅高飞,不消一会儿就悬停在了首席居所外的小径上空。荷雅门狄从他的背上跃至地面,他也紧跟着以人形跳下,沿蜿蜒的鹅卵石小路陪她回屋。
一进门,荷雅门狄便在屋子外围设置了数道结界。这可能是多余的举动,毕竟在这深山之中,她的居所本就安全而幽静。在当前的情况下,防止外人偷窥和探听是次要,她其实更担心,他们等下有可能会激烈地争吵起来。雅麦斯站在一旁,默然不语,只是望着她。她便上前拉住他的手,问,“你打算让他们两个做什么?”
“你先告诉我,是谁对你说那些事情的。”
她不太想说,但雅麦斯看起来非常坚持,于是她妥协了。“奎特尔梅,还有巴萨特。”随后又补充,“主要是奎特尔梅。”
果然是他们。雅麦斯立刻暴躁地咬住牙关,“那两个混蛋东西,散播闲言,事涉前任首席,公然议论那个族长不允许我们议论的叛徒!他们犯了大忌。我替族长惩治他们,没什么不合理的。”
“你想把他们告发到龙王那儿?”荷雅门狄急切地问,“那两人满身都是嘴,狡猾得很,难道不会为自己辩解么?还是说,你打算再弄断一次他们的手?”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这次,绝不会再轻轻放过了。”
“我可不会为了这种事帮你作证。你想让他俩承认,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当然也不需要你出面。这里的任何污言浊语都不能牵扯到你。”
“那……难道……”她想到了最坏的、也最接近的那个可能。难道,他打算让翁忒斯、费扬斯秘密处置了那两人?杀两个守护者,对火龙族族长的后裔而言,也许真的并不算多么难的事。“不要!雅麦斯,你不可以那么做!”
“我不会放过那两个东西的!”雅麦斯的神情无比震怒,扭头盯着窗台上的花瓶,仿佛不愿意让自己的情绪误伤到她,“虽然他们说的话也有几分真,但他们竟敢挑拨我和你的感情,让你仇恨我!我要了他们的命!”
“雅麦斯,别这样。”荷雅门狄为他的冷酷决断而害怕,担心他真会立刻冲出去做那些极端的事,于是紧紧地把他抱住了。她抬首看向他时睫毛轻颤,显露出她的惊慌。“无论有什么事,都请直接告诉我。我们以后把话都说开,让我不必再通过别人去了解那些事。这样不就没有任何人能够影响到我们了吗?”
在荷雅门狄的怀抱中,稍显冷静下来的雅麦斯有些泄气地闭上了双眼,身体情不自禁地倾向她,“真的吗,不会再有人影响我们?你真的不会再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而讨厌我吗?”当他再次睁开眼睛,重新望向她时,那双先前曾杀意凛然的尖瞳中,极为罕见地涌动起一丝脆弱的、不安定的光。
“只要你愿意和我分享,愿意对我敞开你的心扉。”荷雅门狄坚定地回答,双手搂抱住他的臂膀,希望这样能够平息他的怒火和冲动。
她的言语似乎让雅麦斯有些软化,但他的眉头依旧紧皱,表情中仍带着几分愠怒。他不甘心地撇过头,发出一声哀叹,浑浊而自厌,“我真是没想到,那个男人在世时破坏了我们龙族的团结,而如今,即便他早已化为尘土,可他的阴魂却仍然弥漫在这里,横亘在你我中间。”
“问题不在于他,而在于你。在你的态度上,你的行事风格上。你过去的所作所为,让我感到很不安。”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他迫切地表白,“绝不会让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在你的身上重演。”
荷雅门狄轻轻地摇头,目光坚决,凝视着这个始终回避问题的火龙。“我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坦诚。如果在此刻,我们感情最好的时候,你都不愿意对我说真话,那么我们的未来,又如何能让我安心呢?”
雅麦斯静默片刻,缓缓地将头靠在她肩上,最后干脆深埋进她的颈窝里,“我都答应你。今后无论什么事,我都不会再对你隐瞒。”他有些哽咽地说,“我当年做得确实不对,动机卑劣,手段下作。但自从遇见了你,我感觉自己在慢慢变好,我对人类的看法也在慢慢改观。我向你承诺,那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了,尤其是对你。”他动情地说完后,与她对视,眼底尽是真挚与热切。他用充满爱和愧疚的情感与她相拥。
“嗯,我知道你不会。”感受到他的变化,看着他的面容逐渐由阴转晴,荷雅门狄扬起了宽慰的笑。她轻捧他的脸,指尖在他的发间滑动,继续趁热打铁地说,“那么,赶紧让费扬斯和翁忒斯收手吧。别再为那两个庸人烦心了。我以后会和他们保持距离,不再搭理他们的任何话。”
“我已经让他们暂停行动了。你放心吧,没有我的命令,他俩不会轻举妄动的。”
“那就好,那就好。”荷雅门狄松了一口气。尽管她对奎特尔梅、巴萨特那两人历来没有好感,可若因她的缘故而使人丧命,她也不会好受的。
“我很糟糕,是吗?我又打算行那些黑暗之事了。”雅麦斯目光低垂,声音中带着懊恼,“不过还好,这次我没有冤枉人。”
“你还敢说。”她小声叫起来,“直接杀人是什么好事吗?这反而更过分!”
“你会不会怕我,会不会想要远离我?认为我很可怕?”
“你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算听劝。”
“为了你,我愿意改。”雅麦斯用力地喘着气,比他在床上时都喘得更严重,“我发誓,不再有阴谋诡计,不再有勾心斗角,不再有倾轧和欺骗。我保证,那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我会为了你,为了能配得上你,而变得更好。只要你别离开我。”他语带哀求,又含着一丝强硬。
“我当然不会离开你。”荷雅门狄轻轻点头,手臂紧紧地环绕着他,脸颊贴上他那颗火热跳动的心脏。
“嗯。那么今晚……”他回应着,目光中满是依赖,“也不要让我离开。”
“好。”
他们紧紧相偎在一起,拥抱了许久。
当准备去梳洗时,雅麦斯忽然提出,“我去二楼洗。我只简单冲一下,很快就好。等你钻进被窝的时候,它一定是暖暖的。”
荷雅门狄明白他此举背后的歉意与补偿,于是温柔地同意了。她在三楼浴室洗了个舒畅的澡。等她裹着睡袍出来时,雅麦斯果然已如他所言,躺在卧室的床上了。
她爬上床榻,钻入已经被暖好的被子,里面像火炉一样温热。他们共眠的日子里,她常常在半夜热得伸出胳膊透气,而他也总会担心她着凉而悄悄把它们放回。但今夜还未到那一刻。显然,他们之间还有话要说。荷雅门狄布下了那道让夜间的天色显现出来的结界,窗外顿时铺上了深邃的夜幕,夜空中的星辰与皎月透出微亮的光,渗进纱帘。“跟我说说那些人吧。”她闭着眼睛,如往常一样枕在他温暖而坚实的臂弯里,倾听他的心跳。
雅麦斯没有抵触。他的内心仿佛已经接受了某种宿命。那些掩藏在心底的黑暗秘密,是时候大白于天下了。他缓缓地,如同在细数过往的岁月,将那些前尘旧事一一道来。他的叙述几乎没有掺假和虚构的成分,承认自己从阿尔斐杰洛上山之初,便对他怀有根深蒂固的敌意,屡屡冒犯挑衅于他,唆使他的契约从者尼克勒斯与他交恶,在雅士帕尔的命案中更是收买了卡塔特几乎所有能收买的守护者作伪证,桩桩件件都向荷雅门狄吐露了干净。不管明诛还是暗害,他都是造成阿尔斐杰洛悲剧的推手,让他背负了莫须有的罪名,也让龙王对他本就不多的信任更加消磨殆尽。雅麦斯恨阿尔斐杰洛,直到现在,都仍然恨着他。对于雅士帕尔的印象……则早已模糊,那只是个既天才又短命的孩子罢了。但阿尔斐杰洛不同。他留给龙族的创伤实在太深。他的背叛中,有多少是他本性使然,又有多少是受到雅麦斯的迫害所致呢?自己在这场复杂的叛乱剧目中,究竟扮演了何等关键且恐怖的角色?这个问题,连雅麦斯本人也说不清楚。
尽管叛徒已受到正义的制裁,但雅麦斯的主人却深受其累,直到今天都没能获得龙王的全部信赖。此次,他们依从保守派的意见,放弃对刹耶阵营的军事行动,其中不乏也有不放心荷雅门狄的原因。这份猜忌,一方面源于对她能力的怀疑,另一方面则是忠诚度的顾虑。雅麦斯无可抵赖地推动了阿尔斐杰洛的谋逆,其后继者也因此陷入了信任危机,世事的无常让雅麦斯感到很无力。但至少,他终于有勇气说出了这些真相,心中的重负得以释放。
“真是个让人感慨万千的人物啊……”荷雅门狄轻轻叹息,“我觉得,龙族给予一个龙术士的评价,有时候需要换一个角度看。毕竟,他其实也很有作为,不是吗?”
阿尔斐杰洛这个人的一生,被永远定格在了他叛乱的时期,成为一个永恒的耻辱。这里的每个人提起他,总带着厌恶与避讳,唯有奥诺马伊斯愿意展现出些许怜惜。荷雅门狄内心挣扎,不确定自己对这位挑起了卡塔特史上最大内战的罪人抱有一丝同情,这样的情感是否正确。
“也许吧。”雅麦斯平静地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荷雅门狄有些意外他此刻的释然,接着,她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在雅麦斯的叙述里,有一个非常无奈的事实:阿尔斐杰洛没有得到平反。
一个功臣,被陷害入狱,最后竟成了真正的叛徒。龙王看似设公堂给嫌疑人申诉,却仅凭舆论就草草结案。多数守护者出庭做了假证,所以才没有人敢于说真相。自诩正义、号称要守护世界的龙族,在这件事上不仅未能彰显它的公义,还纵容歪风邪气横行。荷雅门狄憧憬着战斗,渴望在战场上挥洒自己的魔法天赋,让自己因天赋而得来的病痛以及求助于龙族的这一切显得值得。可是,她现在有那么一点不确定了。这里有她看不见的黑暗。她忍不住想,她在这里,真的能得到自己期盼的东西吗?
这时,耳边悠悠地响起了雅麦斯的声音。
“今晚,无论你想问什么,我都必定知无不言。但以后,我们不要再谈论这个话题了,好吗?”他目光如炬,带着深沉而复杂的情感,凝视着幽黑的窗外。“与你发生争执,让我简直心如刀割。我真的很怕,怕这件事会伤到我们的感情。我绝对不要让任何人横在我们中间。”
荷雅门狄掩住内心的纷乱思绪,嘴角微抿,不禁露出一个苦笑。她曾自信能甄别奎特尔梅的挑拨之语,认为自己不会受其影响,却没想到,他险些就成功了。
“我答应你,以后都不再提了。”
“嗯。”雅麦斯感激地握住了她的手。
这一夜,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互相依偎着睡着了。
晨光初现,结界在早上八点关闭。雅麦斯想偷个懒,陪荷雅门狄在床上多待片刻。等送餐的守护者敲门后,荷雅门狄独自下楼迎接,过了十分钟,雅麦斯才缓缓下来。他们吃了一顿温馨而丰盛的早餐。之后,雅麦斯借口说要去找费扬斯和翁忒斯聊聊,与她暂时吻别。
这当然只是一个托辞。他没有去见任何族人,而是默默回了自己的龙穴。
微风吹拂着花园里盛开的栀子花,洁白的花瓣摇曳生姿,浮动起植物抽芽的清香。在离洞口稍远的岩石上,洞主独自静坐,目光追随着天边的那轮太阳,许多事在他的脑中回响。
我确实是冤枉了那个男人。我,龙王,龙族,都冤枉了他。虽然他后来重返了首席之位,可那些强加于身的罪名却并未得到洗脱。他仍旧是带罪之身,凶手的罪印相伴于他,而且他自己也认下了那个罪名。但雅麦斯知道,那一切并非他所为。雅士帕尔是因身体虚弱而暴亡,这起事件自始至终都没有凶手,作为诬陷者的雅麦斯,心里比谁都清楚阿尔斐杰洛没有罪。那个男人至死都未能沉冤昭雪,他被玷污的名誉至死都没有恢复,终生都是杀人犯。
火龙盯着那太阳。虽然它只是龙王以魔法人工创造出来的假太阳,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它都与真实的太阳无异。明亮,温暖,看久了会觉得刺眼。一直盯着它看,即使是龙族的眼睛也会觉得难受。然而,雅麦斯却依旧盯着那太阳,一直到眼睛发酸,发涩,发干,发疼,几乎都无法睁开了,他也还是在眯眼看着。
我确实是对不起你,也没可能再偿还你了,但是,你休想妨碍到我与荷雅门狄的关系。你这个缠人的冤魂,愿你早日安息吧!
一个月后,这场席卷于主从之间的风波似已过去了,而那场在议事厅召开的高层会议,其影响也渐渐消散于人们不再热议的口中。不过,龙王没有忘记荷雅门狄。尽管他们当前并不打算让她冲锋陷阵,但为了鼓励首席,他们特地命胡戈蒂斯制作了一件战衣赐给她,以供日后战斗时穿戴。
荷雅门狄在宅邸大门前恭立,双手郑重地接过了胡戈蒂斯长老差人送来的锦盒,对着龙神殿的方向遥拜了一个礼。
旁边的雅麦斯面容肃穆,却藏不住眼里的骄傲,在那几位奉命送礼的守护者离去后,他陪主人进屋来到客厅,“快拆开看看。”他略带兴奋地催促道。
锦盒轻启,一件缝制得极为精致的长袍展露在二人面前。长袍以白绸为底,金线刺绣流畅地穿梭其间,精美绝伦,每一针每一线都似在诉说制作者的超凡技艺。
女孩的蓝眸中闪过一丝光芒,不禁为之惊艳。她轻触着白金长袍的柔软面料,指尖在那些特殊的图案上停留,“看这金线勾边的涡流状暗纹,绣的是龙族的魔法符文,不仅美丽,更具力量,有生产和聚拢魔力的功效。真好。”尽管这样的符文对一个魔力深不可测的龙术士而言,其增益不过只是细微的点缀,却依然让她很是感激。
“等你将来出征的那天,穿上这件战袍吧。”雅麦斯深情地凝望着少女,“我会与你共赴战场。”
荷雅门狄点头向他微笑。尽管他们曾有过一些裂痕,但在那晚的坦诚布公后,所有的误会都伴着清晨的薄雾消失了。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好的时候。爱意仍在延续,沿着那条紧紧连接他们的契约之线,无声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