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修行此番任务是护送萧默回后山私宅,意外拿到真正的密函后他没逗留太久。
“若有朝需萧某人殿前作证,义不容辞。”萧默送别谢修行,他弓背行礼姿态谦逊。
小女木木跟在谢济身后,他心弦得以放松,不再担忧小女孤苦无依。
大抵是对她多年教导,萧家女眷终非俗流之辈,亦可为民请命!
车厢内她和谢修行气氛怪异,萧芜左右不自在。
谢修行剑眉相敛闭目养神。
银莲发冠嵌蓝宝精巧中透出奢华,价值千金的墨绒大氅遮蔽身形依然掩不住他的高大隽朗。
眉弓高隆而深邃,睫羽乌密纤长,鼻梁直挺略有驼峰,薄唇淡粉呈桃色。
仔细看他面容白净貌美,有不输女儿家的精致秀丽,亦不缺男儿郎的风流倜傥,潇洒不羁。
怪不得人人都道他“貌赛潘安,才过子健”。
犹桂林一枝,昆山片玉。
就在萧芜端量他容颜并对他颇为赞赏之际,谢修行缓缓睁开冷艳疏离的鹰眼。盯她。
眼神忒犀利了些!
萧芜心里怵了下,挺起腰身收回看他的视线。
果然假寐。萧芜心语。
余光中谢修行依然看她。
“谢卿,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扮作阿琰吗?”萧芜被盯得浑身发毛,不敢正眼瞧他,直直望那云锦帘子。
她本不愿轻易将东宫宴一事告诉任何人,但刚刚在私宅父亲全然袒露,可见已将他视作同党,既然他们乘坐同条船,她自然没有相瞒之理。
“为何?”谢修行瞳仁犀利渐失。
月色浓重寒风簌簌刮得树叶婆娑起舞,枯叶经不住风势四落纷飞,山路崎岖,马车慢下速来,厢外的付决牵绳勒马,竖起两耳听厢内二人谈话。
萧芜手捏黛蓝丝帕化身茶馆的说书先生,“这便要从去岁腊月说起......”
酉初一刻公子萧琰被东宫侍从送回萧府,全府上下小厮丫环火速用了一个时辰将先前所备祈福之物通通撤去,亥时三刻,偌大的府宅寂寥无声,气氛压抑得骇人,所有下人站在寝殿外听候差遣,长廊熄了几盏灯笼也顾不得换上。
寝殿中,萧默眼眶红肿,精瘦的体躯承受了莫大的丧子之痛,萧夫人更是伤心欲绝几度昏厥惊醒反复,萧芜呆鹅似的站在萧琰榻前,麻木的双瞳望着貌若熟睡的胞弟,眼泪竟怎么也流不出来。
公子萧琰平静卧于软塌,衣冠整洁面容白净安详,着京城最好的衣匠新赶制的黛蓝锦袍质料光华却只穿了今日。明明白日里还在向她眼笑眉舒地展示自己的新衣......
阿琰就跟平日里贪睡时一模一样,恍惚不觉他已离世。
直到平日伺候阿琰的嬷嬷端来清素寿衣,萧芜卒然如江坝开闸血泪盈襟涕泗纵横,她跪伏在公子萧琰身前阻止嬷嬷为他换衣。
“嬷嬷这是作甚?!”
“小姐莫拦老奴,让公子走得体面罢!”
“阿琰最喜欢身上的黛蓝锦袍,那衣物素净他不喜欢,端走!快端走!”
萧芜失控呐喊,嗓音嘶哑,悲泣声不止,
嬷嬷颇为难,眼神看向老爷以求庇护做主,萧默挥手示意嬷嬷将木托盘撤下去。
到底是公子不喜欢?还是老爷小姐不肯接受现状?嬷嬷不情愿地端着寿衣离开。
娘俩哭天抹泪早失了理智,萧默必须担起家主之责,阿琰之死他比任何人都门清,在天家唯一的血脉面前,独独没有破解之法。他吩咐小厮们:“北郊后山刨块地,明儿一早将公子下葬。”
萧芜听见此话大为震惊,瞪着一双发红的眼转身看向她的好父亲,怒斥:“父亲!阿琰可是您亲儿子!鱼州祖宅的小黑病逝时您都哭了三天才埋,现刻怎会如此心狠?!连葬礼都不能为阿琰置办?到底一朝坐上高堂忘了昔日种种为民伸冤嫌弃旧日污浊?匆匆赶赶帮贼人撇清干系!让您的爱子含冤而死!天底下哪有您这般做父亲的?合该羞愧一世!”
丫环劝阻萧芜。
“小姐慎言。”
萧芜冷漠轻蔑地嗤笑一声:“小姐慎言。是我该慎言还是父亲大人您慎行?难道父亲曾经疼爱木木和阿琰皆是虚无吗?”
萧默亦不再淡定,他摊手无奈道:“你让为父如何是好?那是一般贼人吗?那是当朝太子,祁朝唯一的储君,祁帝皇后的明珠珍宝,陛下的嫡亲儿子!你想让为父殿前状告太子?谋反之罪株连九族,难道牺牲阿琰还要将萧家全族陪葬不成!”
萧默哀泣,“木木,你告诉为父孰轻孰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