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陈氏忽从屋外走了进来,她一袭月白长褂翩然如仙,青丝未盘发髻而是随意披散,话语掷地有声:“明日谁敢埋阿琰就从我的尸首上踏过去。”
“梅儿,你......唉!”萧默喟然长叹,“为阿琰办葬礼不是昭告天下东宫宴乃鸿门宴吗?太子若怪罪,萧家全族即刻人头落地。”
“我不管。你招惹的事你想办法解决。”
“这—我那是为百姓,哪知殿下竟自食其言。如今以阿琰之命要挟警示,把我架火上烤。”
陈梅婴催促萧默写讣文发丧。拗不过夫人萧默丧脸去往书房,笔尖低垂墨渍晕了又晕迟迟难下笔,他揉搓纸张另起新页,还是苦苦下不了笔,这次墨滴与泪水齐齐落下,他伏案失声痛哭,不屈的脊梁终是弯了下来。
萧芜叩门。见父亲哀戚不已,心中自然悲酸痛惜,她走到父亲身前赔礼,怪她冲动按捺不住急暴脾性出言冒犯。
父亲没责怪她,反倒赞许她言语字字犀利射中箭靶,句句言之成理,令他赧颜汗下。
“女儿有一计,既可让阿琰风光大葬又能避免萧家全族祸起腊冬......”
为公子沐浴袭尸之后,陈梅婴将一块润透无暇的羊脂白玉蝉含在萧琰口中。小敛时遂了萧芜愿没换下公子那身新做的黛蓝锦袍,只在大敛时将几套浓蓝的寿衣与金银珠宝等数件陪葬品一并放入棺椁中。
这场葬礼倾尽萧府大半家产,办得隆重声势浩大,排场富足,连太子殿下都亲临萧府吊唁。世人都道户部尚书爱女心切视千金为掌上明珠,皆怜惜千金福薄命短。
那场丧礼萧默不肯见人,萧芜不宜明面,皆由萧夫人陈梅婴主理大局。
萧芜吐露大堆心声,说得口干时,谢修行为她贴心倒了杯竹茶。
灌饮竹茶,她用谢修行方才送与的丝帕擦嘴,犹如自己的物件般使的顺手。
“东宫宴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那些世家公子皆命丧黄泉,唯有孟玄侥幸活了下来。想必是御史大人极力保全才免于一死,对外谎称失语居府邸苟活于世。”
谢修行拢了拢墨绒大氅,面色沉重,思虑良久。
天下到底皇权为大,逼得堂堂正三品股肱之臣连葬礼都得偷梁换柱不得见光!有这样的储君,祁朝哪里还有安宁之日?不幸,实属不幸也!
难道天要亡我大祁?
“阿芜姑娘肩负重任,复仇十磨九难,如薄冰之上行走难乎其难。”
阿芜......
没人这般唤过她的表字。
“谢卿,过了明日—你我分道扬镳罢。”
付决勒马急停,林中静谧连风都戛然而止,树叶凝固不语,短暂的沉默片刻,谢修行忽而开口:“为何?”
他本就寡性,不屑与人为友,帮她不过利于办案。
时日久了,他当他们是盟友,可以为了祁朝天下共赴生死。他不懂。明明才与建立起的情谊却又正浓时分离。
“谢卿有自己的仕途,而萧芜亦有自己的路要走。”即便萧芜恋恋不舍,萧家的仇她亲手解决,不能再牵扯旁人,否则雪球越滚越大,丧命之人只多不少。
她原以为背后是太子,顺藤蔓查出皇后,现今又知御史大夫关联,再查下去恐对谢卿不利。
此路不通只能换条路走,“谢卿眼下春日大祀重要,不可因为萧家误事。”
“阿芜姑娘可是有了谋算?”谢修行到底是大理寺卿,洞察人心的本事无人能敌。
他看她的眼神里藏匿失落与不舍却不曾表露出来半分。
“逃不过谢卿法眼。其实......我有件私事需完成,不便逗留京城。”萧芜放下茶盏,她自知依赖谢修行,贸然分开心里竟有些难受。
谢修行勾唇浅笑,假装洒脱,他将茶盏放在身位,提起鱼草铜金茶壶微微倾斜,青绿的茶水流入盏中,暗绣鹰纹锦袍闪过一道寒光,他端起茶盏抿了口。
“去哪?”
萧芜清眸惊讶,那是她喝过的!
罢了......
“鱼州,拿回很重要的物件。然后—”萧芜没透露她打算潜入春日大祀刺杀太子的计划,此事,她一人知晓足矣。朝廷没人见过萧家大小姐,倘若她败了,即刻跳入火坑,更休想能撬开死人嘴。
“有命活过明日再议罢!”厢外传来洪亮高亢的声音,带有怒意与气性,“那时想走便走。”
付决挥动缰绳,骏马疾蹄,马车晃晃悠悠,一路往城中奔。
按照他们事先的计策,马车没有往大理寺方向,也未去北街谢府,而是停在了刑部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