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研究所。
穆月生在走廊焦虑地握着自己的申请书,这一个星期已经跑来四次了。
她本以为康若檬的离开是个开始,她也可以后脚跟着离开,可是她还是不允许外出,更别提回家了。
“穆月生。”门打开,里面的声音叫她。
穆月生迅速起身进去,关上门坐在所长的对面。
季东明还是一脸严肃,似乎还有对她无奈。
他看着穆月生,摇摇头叹了口气,“把东西给我吧。”
穆月生迟疑一秒,把申请交了上去。
“所长……”东西多被翻阅一次,她的担心更深一分,“所长,这个星期我已经来了四次了。所有的流程我都拿到了,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呢?”
季东明没有回答,房间落针可闻。
“所长…”穆月生有些着急,“关于我们家的所有东西我都提交了,所有的保证我都签字画押了,我觉得不能区别对待……”
最后一句她说得尴尬。
再怎么说,在上级面前提要求都有些过不去。
季东明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看着穆月生,他知道她说的是康若檬。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穆月生自然心虚,但还是保持着坐正的姿态,她今天必须要个说法。
“我申请离开西北,回到家里去,成为一个自由的人。”她一字一句地说。
季东明放下手里的一沓资料,轻声一笑,“穆月生,你这样的人后半生已经没有自由可言了。”
穆月生不意外,从她加入这个任务开始就知道自己以后的生活多少都会活在监控里,她不在乎,也没打算再出国。
她说的自由是回到以前,以前在研究所上班的人生。
“我不会离境,也不会与国外的人员过密交往,我只想回家……”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听所长的语气,今天大概又拿不到许可了。
“穆月生……”她又听见季东明的一声叹息。
“所长,我已经圆满完成了任务,我希望上级能用我的申请通过来奖励我。”穆月生最后一次挣扎,她现在什么都说得出口。
但如果真的不通过,她没办法也不会真的就在这里大闹。
“有什么放不下需要你急着回去的吗?”
“有!”穆月生看着所长的眼睛,仿佛那是一面能看到所思之物的湖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让自己急着回家的原因。”
“哦?”季东明放松地靠在椅子上,脸染上笑意,“我倒想听听你说,你的原因是什么?”
“我的母亲和姐姐。”
所长的笑更浓了,“就她们吗?”
“对,我的家人对我很重要……尤其是,外公外婆已经八十多岁了,我很想念他们。”
看到穆月生越来越紧的眉头,季东明的表情片刻凝固又恢复,他还是没有说话,拿起材料又翻了几下。
穆月生感觉他应该什么都没看进去。
“月生,你的眼睛不错,这么多年都没戴上眼镜。”所长开玩笑道:“你看小邵和他那几个同事,一个个最后都挂上眼镜了。”资料被所长整理好,“你等我的答复吧。”
穆月生不想等了,她把凳子又往前拉了一步,“所长,我真的很着急……”
“着急?也是,你这年龄也该急着结婚了。”
结婚?
穆月生一愣,她着急的是回家啊!
这几年恋爱都没谈哪儿来的结婚?
不管了,为了回家随便说一下吧!
季东明站起来,“那你说……”
“明天,明天早上。”穆月生迫不及待地站起来,眼里炯炯有光,“所长说得对,我该回去谈恋爱了。”
季东明一笑,没有立刻回答。
这个当年被他亲自选进来的年轻人仍像五年前他见到的那样意气风发,西北的荒漠实现她所有的信仰也没有掩盖她本性的光辉。
她本身可以更早离开的,但因为一些想要继续锻炼她的私心,才扣到现在。
季东明永远不会忘记当年穆月生的话,只要为国,她怎么做都可以。
所以,他还想看看,这个姑娘,能走到多远的地方,能为这片土地再贡献多少。
“好,明天早上给你答复。”
“谢谢所长!”穆月生深鞠躬,嘴角是压不下去的笑。
季东明摆摆手,“行了,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吧。”
“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已经收拾好了。”
看穆月生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季东明大笑出声,“这么猴急回去啊!好吧好吧!”
穆月生后退两步准备出去,“月生啊。”季东明在背后叫住她,“你的眼睛真的很不错。”
浅淡的黄昏里,穆月生觉得所长这句话不止这一个意思,他意犹未尽的语气大概还想对她说些什么,但等了两秒所长没有说话,她只好关上门走了出去。
季东明听到门外穆月生激动的声音,刚刚未说的那句话又到了嘴边。
月生啊,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我看得到你眼里所有的闪烁,就像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在这戈壁滩上曾出现过的那群年轻人一样。
保持你的纯净,举着你心里的火把,继续走下去吧。
关上门穆月生想要跳起来大声呼喊,可这里常年压抑的氛围早已让她的双脚不能自由离开地面。
“月生!你可以回家了吗?”阿迪拉激动地抓住穆月生的肩膀。
“阿迪拉!”穆月生兴奋地抱住她,“所长让我回去等消息,每天早上给我答复!”
看到阿迪拉有些担心的表情,穆月生立马补充说:“他说让我今晚回去收拾东西了,我想这一次一定是我想要的答复!”
穆月生知道阿迪拉要离开这里比自己容易得多,但她现在还没走是为了陪自己,这也是穆月生为什么那么着急的原因之一,“阿迪拉,你离开后什么打算?”
“回到我的家乡。”阿迪拉坚定地看着穆月生的眼睛,那眼里反射的光比太阳还要耀眼,“我想让更多我们那里的孩子走到研究所里来。”
研究所最西边的休息椅上,两个人坐在一起,手里各拿了一瓶“黄金酒。”
这个名字是大家私底下起的,毕竟研究所的酒一人一周只能拿两瓶,就算度数不高,但大家为了解闷也会买单。
阿迪拉盯着远方的地平线遮住一半的夕阳喝下一口酒,“我们那里教育资源没其他地方好,但我们的孩子读书都很认真……”
“我不想让他们只是简单地识字和算数,我想让他们能走很远的路,发现一条真理,然后意识到原来几千几百年前那些科学家也做到了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