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毒不分家,代真曾为柴玉关制过药,那时她动了歪心思,改动了配方,给原本有益于拓展经脉的补药加了点副作用。
她赌柴玉关身边没有医术比她更高明的大夫,即便被发现了,她只需推说“没有经验,控制不好剂量”便可掩盖自己的杀心。
可柴玉关此人,多疑谨慎,也不知他发现了什么,之后再也没让她“量身定做”。
由此,代真猜测,在柴玉关身上,用过一次的手段是不可重复使用的,何况他有那么巨大的财富,不缺为他誓死效命的炮灰。
唯一的一条打算难以达成,代真便起了离开楼兰古城的心思。
她用硬木秘密制作了些一次性的小机关,以扫清路上的障碍。
那些机关工艺不到位,粗糙得很,但有她人畜无害的外表迷惑,足够出奇制胜。
靠着简略的机关与积攒的毒药,代真甩开柴玉关派来追踪的属下,离开大漠,入了关。
代真叹气道,“我来不及处理那些机关残骸,想来,柴玉关定然也知道了我精通暗器的事情,你说,他还会让我近身么?”
这些年,所有柴玉关派来中原办事的人都附带着找回代真的使命。
想来,快活王总不会老之将至,忽然向往起“天伦之乐”来。
沈浪微笑着为她斟了一杯茶,“想不到,你年纪这样轻,就已经经历过常人无法想象的血雨腥风,那些老江湖都比不过你的履历丰富。”
代真抿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口舌,哂笑道,“被人追得丧家之犬一般,丰富有什么用。”
沈浪笑笑,在得知代真已实际动过手后,他心里的一点顾念消失无踪了,转而说起来洛阳之前接到的一封邀请函。
“你失踪的那艘船上,摆满了碗盆大的牡丹花,我便朝着洛阳来了。”
“那时仁义庄送来一封邀请函,据说要剿灭一个魔头。”
沈浪顿了顿,接着道,“我心里有种预感,恐怕他们想对付的也是快活王,只不过当时急着找你,便婉拒了。”
代真拍掌笑道,“拒绝就好,我们已足够应对快活王那老匹夫了,仁义庄请去的人……”
她面带不屑,“都是些沽名钓誉之徒,既不能齐心协力,又无舍命的觉悟,还不如花瓶的作用大。”
不一会儿,堂倌端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托盘上来,“二位客官,你们的菜齐了!”
代真已执起筷子,忽然想到什么,抬头笑道,“你问了这许多,是不是已经愿意出手帮我剿灭那个老匹夫了?”
沈浪笑道,“是,既已卷入这个漩涡,一味躲避是得不到清静的,唯有尽快解决这件事,才得解脱。”
代真做作地取过桌上的茶壶,缓缓倒一杯温茶,不过五分满,便停了手,双手将茶杯奉到沈浪面前,嗲声嗲气道,“还真是不容易呢,奴家求了沈相公那么久,今日才得一句准话儿——”
沈浪接过茶杯,含笑看她唱戏。
代真扯着衣袖在眼下点了点,拭去不存在的泪珠儿,“这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多日不见,她演戏的兴头一如既往地旺盛,不如说,有一个婊里婊气的王怜花随时随地抢她的戏,她的戏瘾积攒许久,今日才在沈浪的面前放纵出来。
沈浪熟门熟路地自袖间抽出一条手帕递给她,面上带着恰到好处不会被路人谴责的“怜惜”,轻声道,“擦擦吧。”
正在这电光火石间,沈浪想到路上的见闻,选了一件最适配的套上去,狡黠笑道,“毕竟你那死鬼丈夫,这次是真的死了,咱们总算能光明正大地来往了。”
四周忽然传出喷饭喷茶的声音,代真的神情空白一片,想不到他忽然这样接。
不过片刻,她面颊生出一团红晕,将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娇嗔道,“你还不知道呢,我爹又给我许了一户人家,咱俩能不能来往,还得看我新丈夫许不许呢?”
沈浪脊背挺直,微微后仰,神色微蹙,“哦?那人什么来历?难道比我好么?”
代真十分得意,手指搅着发丝,“那当然了,他——他姓王,以前住我家隔壁。现在可了不得了,是个大商人,城里头好多间铺子呢。”
她一副见钱眼开的思春模样,不等对面接她的戏,酒楼忽然进来了一对女人。
年老的那个身着青衣,病弱愁苦,年轻的那个满脸麻子,跛足,目光呆滞,仿佛心智受损。
堂倌迎上去,就听那可怜的老女人说,“给我们姑侄上两碗素面,两道小菜,劳烦了。”
四周的目光都被这对可怜的姑侄吸引了过去,眼神似怜惜、似欣赏、似赞叹……
代真饶有兴致地听了一会儿,不知哪句话惹怒了她,忽然“哼”地一声拍下筷子,摸了摸茶壶的大肚子,提起便走。
“伙计,这茶都凉了,还不快给我换一壶——”她边走边说,说道“一壶”二字,突然变了音调,似因受惊扬起。
紧接着,沈浪就见代真仿佛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子一歪,茶壶的盖子落在地上,里头的茶水全都泼在才进来的那对可怜的姑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