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轼按下绿色接听键,屏幕里出现两张和善的脸。
“爸妈!这是许然。”俞轼冲着屏幕挥手,另一只手悄悄搭在许然腰后。
“叔叔阿姨好。”许然笑着微微倾身。
“他早上就发照片炫耀了,”俞轼妈妈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谢谢然然给这小孩儿做长寿面。”
这是许然第一次在视频里见到他的父母。平日里,俞轼会识趣的挑她加班或洗澡的时间跟家里通话,偶尔她撞见,他便立刻切换成免提模式,如同敞开家门那般自然。
“跟着教程学的,”许然耳尖泛红,“可能不太好吃。”
“好吃,”俞轼抢过话头 “比我姥儿做的还香。”屏幕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
爸爸推了推眼镜,“然然有心了。” 他突然把目光转向儿子,“你小子要是敢让对象天天做饭……”
“爸!爸!”俞轼打住父亲的话头,许然顺势接上:“叔叔放心,下次让他回家给您和阿姨做一桌满汉全席……”
视频挂断后,许然绷直的肩膀终于松下来。俞轼突然捏了捏她手心:“什么时候也让我见见岳父岳母?”
“想得美!”她作势要打,被他嬉皮笑脸扣住手腕继续往前走。
她明白,自己内心对于“见家长”的忐忑,就像当年没敢递出的艺考报名表,她不想面对他们批阅的目光。
许然的父母是重点中学的高级教师,对她这个独生女从来宠而不溺。
可教师子女的宿命,那些被红笔圈画的“正确答案”,让她早早学会了把“我想”咽回去,换成“我应该”——钢琴课在初一那年换成奥数班;高一文艺汇演结束后,书桌上的主持词稿被批注上“该收心了”;还有高二那张艺考报名表,最终折成纸飞机,从教学楼六楼飘向操场。
班主任的声音还在耳边:“你爸妈让我来做思想工作。以你的成绩,他们不希望你把路走窄。”
纸飞机在晚自习的夜色里打了个旋,看不清最终飘向哪里。就像现在,她正站在一条看似宽阔的路上,仍然看不清目的地。
那些被修改的人生选项,都卡在心里成为了拔不出的刺。毕业那年,她故意选了一个离家最远的offer,从东北一路飞到广东。这个决定对当时已经在北京工作的男友来说,意味着她单方面解除了劳动合同,2年的异地恋就此不了了之,就像谁也没说过永远。
许然和父母的视频通话基本固定在周五晚八点左右。每次,她都会把手机架在23楼空荡的茶几上,聊聊工作,再听他们唠叨家常,“注意安全”后面永远缀着“按时吃饭”,这仿佛是父母对成年子女最后的管辖范围。
许然父母至今以为她感情史一片空白,二十八年来最叛逆的事,不是拒绝考研,不是远走他乡,而是把一颗注定闪耀的星星,藏进自己工整的人生表格———此刻同居男友的电动牙刷和她的一起在17楼洗手间的充电座上发着蓝光,像两个心照不宣的共犯。
“小心!”俞轼一把拽住她手腕,她才发现自己半只脚已经踏出斑马线。闪烁的红灯像是在警告他们的关系,游走在既定的安全线外。
烛火在奶油裱花间摇曳,许然将一只深蓝色的包装盒递到他面前:“生日快乐。”
俞轼接过盒子,轻轻拉开丝带,深灰色系相间的领带灯光下泛起微妙的光晕。
“不是要拴住你,是想着...”她轻声说,“总有些重要的场合,它能替我陪你。你低头整理衣服时,手指也会碰到这里……” 她指尖轻轻划过领带的花体暗纹,“我们的秘密。”
在西山寺跪拜时,香火缭绕间他确曾奢望过:若有朝一日能站在领奖台上,一定要堂堂正正说出她的名字。可最后还是不敢贪念——只求她永远快乐。
领带终于被俞轼小心翼翼收进衣柜最里侧,四季如春的昆明也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降温。
许然盯着电脑屏幕,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着年会的倒排计划表。
“然姐,听说徐扬总钦点你主持年会!”消息传开后,行政的小姑娘们围在她工位旁叽叽喳喳,“真好,今年能在现场看到女神主持了!”
“做了主持人,年会当天可就没人给你们兜底去协调各项工作了……”许然敲了敲显示屏。
在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中,她默默把任务拆分得更细:场地选定、视觉设计、接待标准、物料准备……每个事项都按时间节点和人员分工钉在共享的甘特图里。
年会当晚,俞轼在宴会厅侧门阴影处松了松口罩。这套安保部主管的制服是他软磨硬泡三天才让许然松口去借的。
"不能给你配工牌,万一出什么事酒店是要担责任的。” 许然前一晚边熨烫制服边唠叨,“今年是商务年会,所以,要是闹出乱子…”她挑着工装领带在他眼前晃了晃,"我就用这个把你绑回来。"
此刻这条领带正勒得他喉结发痒。顶光灯突然亮起,俞轼后退半步隐入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