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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 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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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格官寨原先叫宗央官寨,用的是金川首任土司的名号,四百余年间从未变过,霍格上来不多久就改了,用的由头么,居然是“宗央”二字冲犯了他,名号不改,他这土司恐怕不得善终,那便改了吧,谁也不敢多说什么。不惟改了官寨名号,三年之间,霍格悄默声地换了前任土司留下的一班老人,把官寨地下独一条的暗道的挖出了四横八纵,金川内外但凡手能够得着的地方,就要人家上贡,起先要的金银宝货,后来贡不起了,就拿粮食烟土抵数,要一趟刮一次地皮,地皮都刮下去三层了,刮得手底下头人们苦不堪言,有那血性强的,拉出几绺人马凑在一处,就要跟他对着干!霍格也是个酸皮狠脸的,一条锁链把反他的头人们大大小小一帮亲眷拖出来,排在阵前,一枪一个,不留活口,还特特让那些各怀心思的头人们过来亲眼瞧着,成色十足地演了一场“杀鸡儆猴”。反了但没反成、一家老小几乎死绝的头人们投往庆朝设在金川的州衙,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日日里想着将霍格扒皮抽筋喝血嚼肉。余下亲眼得见这些惨况的头人们,暂时收拾了反心,留在霍格身边苦捱。

霍格这样恶鬼似的对待底下人,榨出来无数钱财,应当过得穷奢极丽才是,但这人怪极了,吃喝不讲究,顿顿是普普通通两碟子菜,一荤一素,连个汤都不配,穿戴也平常,历代土司们浑身上下披挂的金宝银宝,他一概免了,平日里歇宿的地方就是一张床加几张桌椅,雪洞似的透着寒酸。钱么,都兑换成金子,又把金子融了,贴在官寨后边大得惊人的温泉泡池上,贴的是金碧辉煌、晃人眼目。剩下的钱,一部分用在了同外邦购买火器上,另一部分用在了从内到外加固官寨上。从这几处来看,这个霍格,从一上来就打定主意要把和庆朝的关系变一变。

龙湛和三变想方设法混进官寨的同一时刻,霍格正在他雪洞似的歇宿处用晚饭,大管家丹增一旁侍立,主仆二人无有言语,待到霍格用完,丹增朝后递了个眼神,就有女奴进来收拾干净,奉上一盏温白水,再低目垂眉倒退着出去,轻轻带上门。真是静,只听闻外头树叶簌簌轻摇。霍格在这山雨欲来的静中闭目养神。近晚了,又是深秋天气,暮色早早围过来,雪洞似的屋里燃着的一支烛倒还有几分气派,是土司屋里的本分摆设,屋小,烛大,越发照得屋里雪洞似的。烛光之下,霍格面色灰败,死气浓重,绝不似方才四十出头之人。

丹增影子似的从旁侍立,思忖着该如何开口说土司的舅家格朗则布挑头不纳贡的事。他原是土司的家生奴,身份微贱,论理是连大管家的边都沾不上的,之所以得了这个便宜,是因为霍格把前头那个世代服侍土司的索朗家杀光了,提个家生奴上来,毫无根基,只能紧紧傍着土司,做他手上的一杆枪、脚下的一条狗,但凡哪天不听话了,不用霍格动手,头人们撕都能把他撕成碎肉。丹增明白得很,所以再怎么龌龊的事,只要霍格交过来,他都能给办漂亮了。只不过当着主子面前说他舅家坏话这事儿,很难办得漂亮,只能先说些别的来引话头。

“主子,那边派人过来,说是明日子时上门,有要事相商。”

霍格听闻,微微掀了眼皮,懒懒道,“什么要事,非得那时节来?”

“送信的人没细说,只说了那边有个退兵的法子……”

“哼,退兵的法子?庆朝的兵围了四角,打算围死了咱们,有退兵的法子还用等明日?”

“……现如今已经是这样境况了,主子不如见见?”

“……”霍格沉吟良久才道,“你去安排。”

“是。”

按照常例,丹增应了之后就该退下,让主子好好休息,为夜半时分那次密谈养足精神。但他没退,还是影子一样的黏在原处,没动弹。

“……还有事?”

“是……只是不知该如何与主子说……”

“说吧。”

“舅大人那边……”

“格朗则布又拒不纳贡?”

“……”

“罢了,明早我去会会他。”

“会会他”是怎么个“会”法?是“文”会还是“武”会?

“主子,要不要让火枪队预备上?”

“不必。你带着几个人跟着就行。”

阵仗没必要搞得那么大,但也不能全无准备,找几个带枪的跟着防万一。

“是。”

丹增边往外退边纳罕:前次说这个的时候,霍格怒得像是即时就要去屠了人家整寨的样子,这回却是要轻轻放过了?当真是看不明白这人。

其实官寨内外上上下下这么些人,又有谁看明白了这个人呢。就连他自己也没把自己给看明白。

内部没人看得明白,那不远千里从虎牢关过来,围了霍格官寨的陆弘景呢?

他对霍格大约只能算是个一知半解,且这一知与半解还都是从战报上看来、旁人嘴里听来的,林林总总勾勒出来的这个大小金川的新任土司,硬要找个词儿形容,最沾边的大概是“一本正经”。

杀人杀的一本正经。刮地皮刮的一本正经。从庆朝治下反出去的心也是一本正经的。

因了这一本正经,陆弘景反倒不太好小瞧了他。跟这样一本正经的人死磕,还是不占地利的条件下死磕,属于冒大险,既是如此,功课先得做扎实了。

“听说霍格新近上位就死了老婆?”

陆弘景跟在龙湛身后,问了一个挺“长舌”的问题,听着像是街边嚼“老婆舌”的妇人们之间的闲谈,但龙湛听明白了,他实际在问那个一本正经的霍格毫无铺垫的转折,是不是因为死了老婆?

“是倒是,不过死老婆和他铁了心作乱之间没多大关联。”

霍格不是那儿女情长的情种,老婆死后没再续弦,纯是因为觉着麻烦,懒怠再走一趟繁琐的迎娶章程。

“……那就奇了,与庆朝对着干于他有啥好处?大小金川有天险阻隔没错,庆朝人马远道而来不能持久也没错,但围城不是当耍的,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勾当,这个账他算不明白么?”

“他明白。他不过是旁人手中的一颗棋子。”意思是说这个账霍格是算得明白的,不过是身不由己,或者正好相反,想利用旁人达成那不能宣之于口的欲望。

“……听说这厮在官寨里边修了一座金灿灿的温泉泡池?”

这话问的跳脱,龙湛不知他后边还有没有话,就“唔”了一声等下文。

“……这泡池下边……是不是连着那四横八纵的地道?”

“没。我们的人进去查探过,底下是实心的,再说了,这东西打眼,断不会修在此处。”

多少年了,干儿子那半生不熟庆朝话终于熟了些许,不止会用“再说了”,还会用“断不会”。三变从他那仍旧夹生的庆朝话当中发散开去,开了一会儿小差——自理潘院耳房一别之后,倏忽过了七八年,这七八年间,他倒是隔一段就鬼鬼祟祟地发一封书信向凤大人打问干儿子近况,知道他先是派在理刑清吏司,跟着主事的学了一段对西南与回部的刑狱争讼,后来又外放联络西南。正经算来,干儿子离窝之后,有一半的时间耗在了大小金川这片地界上,论对此地风物俗情的把握,庆朝一干人里边,怕是没谁能越过他去了。这七八年间,逢到年关,三变对回帝京这事儿一如既往地怵头,一来怕各路干亲闹哄,二来怕干儿子从西南回来,两边不知啥个辰光撞在一处,那团牵扯不清的乱麻更加牵扯不清。也是侥幸,两千来日过去,居然没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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