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华阳说:“杨沥深和我们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因为你喜欢他,所以才觉得他和别人不同而已。”
他镜片后的眼睛微眯着笑了一下:“你质问得很好,但是李抒音,你要允许别人有讨厌和憎恨的情绪以及相关的表达。”
李抒音了无笑意:“不要为伤害正名,更不要将迫害正常化。”她扬了扬手里的笔记本,“下次可以直接拿去办公室复印,我先回班级了。”
钟华阳没有再喊住她,又目送着她走远了。
李抒音回到班级,将笔记本扔在桌子上,拿起水杯去后面接了杯水。
杨沥深看她回来,站在位子上仰头喝水。
他瞥了眼那个笔记本,没说话。
中午李抒音带了两份饭,她也安静地趴在桌子上吃饭,等他吃完,拿起空盒子去后面扔了。
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杨沥深问:“怎么了?”
李抒音摇摇头。
他摸起一张答题纸,在李抒音凝视的目光下,折成一只蜻蜓,不同以往,他在这只纸蜻蜓的头上画了一个类似笑脸的圆弧。
“你看,蜻蜓也会笑诶。”他语气天真,难得有语气词,李抒音还是缓慢地笑了一下。
“你好天真。”她趴下来,在桌子上侧头看他。
她的声音字正腔圆又尾声柔嫩,很动听,这句话被她说得,很有赞美的意味在里面。
他把蜻蜓放在她脸前,李抒音抓在手里,脸上还有笑意。
将近十一月底,下午放学时,天已经快黑了,等人快走光了,李抒音才扶着杨沥深下楼。
她让他站在楼梯口等她,她去骑车了,背后的书包鼓囊囊的。
杨沥深拄着拐杖,颀长的身姿有些萧索,好在杨沥深的脚伤已经有段时间了,李抒音骑着电车,不算吃力。
因为是周六,世纪公园里人不算少,从进门开始,草坪上有许多带着孩子的家长,长椅上也有许多小情侣,球场上还有打球的。
李抒音架着他一直走到最里面。
一片大广场,有一座几层高的灯塔,因为在河流的分叉口,这片视野很广阔,可以看到河岸两边的万家灯火。
李抒音捡着角落里的长椅,让杨沥深坐下。
她放下书包,掏出了几样东西,最后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她先拆开了孔明灯,拿出一支马克笔给他。
“怎么?”
“写上你的愿望。”她说。
杨沥深埋首,写下六个字:后来一切都好。
李抒音把打火机给他,让他点燃下面的燃料。
热气让孔明灯渐渐鼓起来,李抒音慢慢放开了手,那盏孔明灯慢慢地升高飘远,在无垠的夜空中。
两人都望着,李抒音说:“你看,你的愿望被神明听见了。”
那只四四方方的盒子打开是一块比掌心略大一些的很小巧的蛋糕。
李抒音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压坏。”
她示意杨沥深捧着,找出蜡烛,一个“1”,一个“6”,插在了上面。
“生日快乐。”李抒音笑着说。
杨沥深垂眸看着手里端着的蛋糕,脸上没什么表情。
“11月22号,没错吧?”李抒音说,“好了,这边风有点大,我现在点着蜡烛,你就立刻闭上眼睛许愿。”
杨沥深缓缓点头。
一连打了几次,总算把蜡烛点燃了,杨沥深听话地闭上眼睛,火苗在冷风中摇曳,最后被吹灭了,等他睁开眼睛,就看到李抒音笑意盈盈的眼眸,她在很开心地拍手。
他莫名被一种强烈的宿命感攫住心脏,当时就在想,这下,他是真的一辈子都忘不了李抒音了。
第二次月考前,杨沥深总算把石膏拆了,去厕所的路上,易敬森看着他坏笑:“自已行走的感觉怎么样?哎,想想李抒音,照顾了你半个月,就差把厕所也帮你上了——”
“你个龟儿子说什么呢?”衡啸云一把拍在他背上。
易敬森做出拉上嘴巴的动作:“原谅我的口出狂言。”
几人上完厕所回来,看到吴孜寒和他妹妹在外面说话。
易敬森收敛着,点头友好地笑了一下。
衡啸云:“你能别笑得那么骚吗?”
易敬森望天:“长得太帅实在是种负担!”
“跟爸爸比你还是差一点……”
杨沥深摇摇头,从后门进去,看见李抒音和几个女同学不知道在说什么,眼里笑意很浓,看他进来,望了一眼,似乎是有段时间没看到他走路的样子,这一眼停得有些久。
杨沥深似乎从来不看学校印发的资料,那些作文汇编啊什么的从没见他看过。
张坤在讲月考卷,正讲到14题,他有些欣慰:“填空的最后一题啊,主要是拉格朗日函数的变形,我们班只有杨沥深一个人做出来了。”
刘景一声音不小地嘀咕:“什么什么函数?”
教室里响起笑声。
张坤也笑,抖了抖手里的试卷,说:“好,我们来看看是什么函数哈!”
下课后,刘景一转过头来:“杨老大,你的答题卡借我看一下呗。”
“没有。”杨沥深扯出试卷给他,“都在试卷上。”
试卷上只有14题和最后的导数题记了几行笔记。
刘景一:“……”
“也行。
“用我的吧。”李抒音把自己的卷子给他,“你们杨老大哪有笔记啊。”
她看了杨沥深一眼:“他的笔记都在他脑袋里了。”
唐梦噗嗤一笑:“抒音,我都不知道你是在夸人还是损人。”
杨沥深靠在椅子上斜眼看她,拍拍她的脑袋,似乎对刚才那句玩笑话有些轻微地晒然,他拿起书翻看,是李抒音在他生日的第二天给他的。
书面只有蓝白两个色,边角有些翘起和折痕。
李抒音拿给他时很坦然:“这是我去年在路边的二手书摊淘来的,这一版很难买到的。”
唐梦和刘景一后来知道了,两人看着封面默默无语。
“没听过这本小说。”
“可能是音姐的珍藏吧!”刘景一看着作者名,缓慢念道:“梅尔维尔?好冷僻的作者。”
杨沥深淡笑着抽回书,封面上有“白鲸”两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