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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几回寒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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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绵密的痛袭上李抒音的心头,几乎是当头一棒,她摸上他后脑,手下是干燥黑密的头发。这次她没再说对不起:“我没办法陪你携手一生到白头了。”

杨沥深呼吸声渐渐急促,他紧紧回抱着她:“不是到白发苍苍携手一生。抒音,其实,在洪中看见你的那一刻,在我的脑海中,在我的心里,我们已经过完了这一生。”

那已经是2019年,那年春节是2月初,李抒音在清醒的时候接到了高中班主任朱旭东的电话。

“喂,李抒音?”

“......老师。”

朱旭东的声音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哎,你还在学校啊?一切都好吧?”他声音平缓,很是关心。

李抒音紧紧抿住唇,防止自己露出哽咽声,眼里泪珠滚动,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说:“我在学校,都好。”她细细喘了两口气,音调颤动,“老师......对不起,今年我忘了给你打电话了。”

“没事,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就打给你问一下。”朱旭东缓慢道,“快除夕了,外面人多,不要乱跑,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啊。”

“......嗯。”

朱旭东静了几秒,才低了些声音问她:“手里还有钱吧?”

李抒音的眼泪流到腮边,说:“我有,老师。”

电话一挂断,李抒音整个脖颈被泪水浸湿了,她把手机塞给杨沥深:“我不要再接了,我不要再接这些电话了。”

翻过年来,李抒音昏迷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更长,杨沥深却仍旧镇定地每天照顾着她,但整个人也是肉眼可见地形容憔悴,他还要接各种电话,其中就有李抒音的父母。

李抒音偶尔清醒的时候看着他,总是流眼泪,她心疼这样的杨沥深,但她无能为力。

席琳去看她,回来也难受。知音的流动资金不多了,却迟迟拉不到新投资。

谢旻踹了下会议室的板凳,咒骂道:“我真是操他妈的,这说没人搞鬼谁他妈能信?”

他现在正处在快毕业的当口,他违背家里人的安排,啃了四年的计算机,现在家里也一直逼他回去。谢旻大喘着气,突然像是被气笑了。

半个月后,谢旻的父亲以个人名义注资知音,知音科技完成A轮融资。

杨沥深一直分身乏术,那一天306的四个人站在外面的走廊上,大家脸上都有些落寞。谢旻父亲注资的要求就是让他回家,接手家里的产业。

杨沥深看着他,歉意道:“谢旻,对不住。是我对不住大家。”

谢旻给他和孟翀递了支烟,自己点燃一根,他长出一口气,说:“见外了,我这人懒散惯了,干什么也都无所谓。再说了,”他抬眼看着面前的三个人,“知音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是大家的。”席琳说,“知音不只是一个公司,一个软件,还是一种情感,像我们。”

席琳看着杨沥深夹着那支烟,她想起来一开始在地下室里,谢旻也给过他烟。

他接过去,却挡住了打火机,笑着说:“我就不抽了。”

孟翀还调笑他:“那你以后当了老总了,应酬什么的怎么能不抽烟?”

他当时笑了笑,却没说话。

是李抒音不喜欢吧,她突然明白过来。

这一程首尾的两支烟,杨沥深从始至终都未曾点燃过。

谢旻当天下午就直接回了上海。

李抒音因病休学的事在大学同学间很快传开,杨沥深是出了306就被揪住了衣领,钟华阳眼镜后面是一双怒意的眼:“李抒音怎么回事?”

吴孜寒上来拉住他:“你干什么!”

他还算平静,向杨沥深道:“我们听说李抒音......正好碰到,说一起来看一看。”

杨沥深深吸一口气,说:“是,但她现在不想让太多人看到她不堪的样子,你们就当不知道吧。”

“你就是这么潦草对待她的最后吗?”钟华阳激动地满脸通红,“你他妈有什么值得李抒音喜欢你!”

“不然呢?让她强颜欢笑来接受你们的安慰?让她撕开伤疤再来安慰你们?让她为你们的伤心而带着愧疚走吗?”

杨沥深胸口起伏,夕阳在他的眼里折射出金棕色的光芒,几乎照清了他瞳孔深处的山谷沟壑。他攥紧拳,因微仰着头而半垂的长睫让轻傲之色一览无余,半晌他才从齿间磨出一句话——

“只有李抒音可以审判我。”

一个月后,知音正式向公众开放注册。那一天,李抒音罕见地清醒着,正是仲春,天气也和朗。

杨沥深给她整理好衣裳,粉色的毛衣开衫和牛仔裤,他陪着李抒音在阳台上晒了会儿太阳。

李抒音声音轻轻的,她似乎是又想起一件事来:“杨沥深,我们去看升旗吧。”

“好。”

地铁上,她全程靠在他的肩上,轻轻抬眸看着玻璃窗里映照的两人的影子,和以前他陪她去补课时几乎没有差别,但只是几乎。

地铁上不断响起进出的提示音,还没到站点,她就觉得发闷到喘不上气来。她抓紧杨沥深的衣袖,要到地面上去。

出来时微风和煦,站口旁边是一座公园,她慢慢走到长椅上坐着,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天上远远飞来的一排雁阵。正是春天,大雁也要往北去了。

李抒音声音低迷,缓慢地念道:“‘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日头正盛,李抒音只能感知到模糊的明亮的光影。她头脑昏沉,慢慢闭上双眼,曾经的少年时光就从她的脑海里一帧帧地略过——

初三演讲比赛时,她穿着育仁的黑白校服上台,只有一束灯光打在她的身上,看不清观众席,她虚空看着前方,激昂的声音回荡在礼堂;

生病转院时,她也是这样昏沉躺在车上,行驶的汽车将一桩桩的路灯抛在身后,光影不断地从车窗打在父母的身上,显出他们肩颈的轮廓,可她只能感受到父母握着自己的手,却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洪泽中学开学考试表彰时,她从一群橙白色的校服间走过,湛蓝的天空从天井的角度看过去就像一块正方形的蓝布,她看到那些熟悉的同学不由自主地笑了;

体育课时,杨沥深他们在夕阳下扬起的橙白色衣角和被描摹成金黄色的轮廓;

还有那盏孔明灯、那些纸蜻蜓、那些布告栏上并肩的姓名、那个老虎摆件和那张写着“做一只快乐的小老虎吧”的卡片......

她最后看到的竟然是杨沥深,那个在考场里大跨着步子走进来的杨沥深,那个漫不经心的、云淡风轻的杨沥深,那个橙白色的校服穿在身上像一张帆一样的杨沥深,那时的他们是那么地朝气蓬勃、风华正茂。

“杨沥深,我口渴。”她慢慢说。

杨沥深说:“我去给你买水。”他扶住她靠在椅子上,“你等着我,我现在就去!”

他快速跑去旁边的报刊亭,李抒音模糊看到一团白色身影渐渐远去,她疲惫地合上眼。

“抒音……抒音!”

有声音由远及近地传过来,李抒音撑起最后一丝意志掀开眼,那个白色的身影又向她飞奔而来,她想伸手去拉住他,最终只能无力地垂下。

2019年的春天,李抒音在北京因多器官衰竭去世,年仅2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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