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门是这乱世中的世外桃源,每天,玄元峰顶的青铜钟撞碎山间寂静,便能给附近村民一瞬间心安。这一天,昀佑与大师兄下山采买,背着竹篓踏过青苔斑驳的石阶,垂在腰间的玄铁令牌随着步伐轻响——师父玄元子总说“修行在红尘”,要她亲自用双脚走过人间烟火。
然而,山脚下炊烟袅袅的村落今日却安静得诡异。昀佑指尖抚过篱笆上未干的血手印,青竹篓里的陶罐突然被什么砸得闷响——半截染血的拨浪鼓从断墙后滚出,裹着几缕焦黄发丝。
“阿娘!阿娘!”
稚童的哭嚎刺破死寂。昀佑旋身闪入残垣,玄元门修习的踏雪步在泥地上点出浅浅涟漪。她透过豁口的土墙望见冲天火光,北狄骑兵的狼头旗在浓烟中招展,铁蹄踏碎了蜷缩在磨盘下的母子,便扬长而去。
“菜人换粮!!”
沙哑的叫卖声惊得昀佑踉跄半步。几个蓬头垢面的流民拖着板车,车上堆叠的躯体还在抽搐。领头的老汉举起缺口的柴刀,刀尖正对着襁褓里青紫的婴孩:“官爷行行好,这崽子能炖三锅汤......”
“且慢!”
昀佑掷出竹篓砸偏柴刀,陶罐碎裂声里渗出药香。她反手抽出腰间木剑,剑穗上师父赠的驱邪铜铃叮当作响。流民浑浊的眼珠盯着她包袱里露出的炊饼,突然暴起扑来。
枯瘦如爪的手抓向咽喉的刹那,昀佑腕间铜铃骤响。木剑点中老汉腕骨麻筋,顺势挑飞柴刀钉入土墙三寸。其余流民被剑气掀翻在地,却仍蠕动着去抢散落的饼渣。
大师兄果断甩下一只野兔,流民们顿时如鬣狗般撕咬抢夺。他趁乱捞起襁褓,怀中小生命微弱的啼哭像把钝刀,一点点剜开昀佑的记忆——师父曾说,她也是这般从“菜人”板车上被抢回来的。胃部突然痉挛,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漫开。
“师妹,你没事吧?”
“我没事。师兄,你脚程快,先带这孩子回去,我自己去镇子里买东西。”
“那你要当心。”青年嘱咐一句,便抱着那气若游丝的婴孩飞奔回山门。
昀佑正要离开村子,废墟中一道金属的反光刺入眼帘——那是个被火油绳缚在木桩上的身影,飞扬的尘土间隐约可见玄色战袍,虽满脸血污,脊背却挺得笔直。
三支鸣镝箭破空而至,昀佑再次甩出竹篓,脆弱的容器被鸣镝箭刺成炸开的篾片,惊得战马人立而起。她如灵猫般贴着断墙疾行,农家匕首划过绳索,速度之快让生出的热量烫红了掌心。
“军爷快走!”她扯下披风罩住那人头脸,触到铠甲下紧绷的肌肉时愣了愣。这人竟比她高出整整一头,身上是容国战旗的绣纹,掌心厚茧比玄元门最严苛的武师还要粗糙。
回应她的是一瞬间沉默。随后那人反手扣住她腕脉,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昀佑疼得倒抽冷气,却在抬眼的瞬间怔住——尘土也掩不住那双凤眸里的锐光,仿佛淬火的刀锋要将眼前的战火劈开。
破空声再度袭来。昀佑旋身将人扑倒,箭簇擦着锁骨没入土墙。温热血珠溅上睫毛,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喉咙滚动,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女子。
“你......”
话音未落,那人已如鬼魅般消失在浓烟中。昀佑摸着锁骨上的伤口起身,只见焦土上留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右足微跛,却每一步都精准踩在砖石裂缝处,定是装的。
“怪人。”她抹了把颈间血渍,拾起滚落在地的野菜和药材,“怎的这样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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