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的鞋尖碾着石缝里的青苔,谢洛阳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我该对你发脾气?"他重复道,声音里带着困惑。
谢洛阳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倒扣的青瓷盏,发出清脆的声响。
"剧本里写得很清楚——若木发现程远隐瞒了离开的日期,愤怒地质问他为何欺骗自己。"
他抬眼看向陆望,眼神清澈而直接,"但昨天排练时,你的愤怒像隔夜的茶水,温吞得让人提不起精神。"
晨光穿过树叶的间隙,在谢洛阳的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
陆望注意到他右耳垂上的朱砂痣在阳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红,像一滴凝固的血珠。
陆望沉默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
他好像没办法对谢洛阳做到愤怒,即便是在做戏。
“唉……”谢洛阳对着初升的太阳轻轻叹息。
这幽微的声音,让陆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我会努力做好的!”陆望赶紧表示,他不想让谢洛阳失望。
在谢洛阳面前,陆望的主角光环似乎淡去了。
"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头野兽,"谢洛阳的声音将陆望拉回现实,"只是你给它上了太多道锁。"
他站起身,白衬衫被晨风吹得微微鼓起,"下午三点,我在后山的溪边等你。我们试试不按剧本地来一次。"
没等陆望回答,谢洛阳已经转身走向化妆间,背影挺拔如竹。陆望望着他远去的身影,胸口泛起一阵莫名的躁动。
午后,陆望如约来到溪边。
谢洛阳已经在那里等候,他换了一身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散着,有种属于年轻艺术家的洒脱。
溪水潺潺流过圆润的鹅卵石,阳光在水面上跳跃,映得谢洛阳的轮廓泛着柔和的光晕。
"把鞋脱了。"谢洛阳头也不回地说,仿佛早已感知到陆望的到来。
陆望顺从地脱下帆布鞋,赤脚踩在湿润的草地上,细嫩的草尖搔痒着他的脚心。
谢洛阳转过身,手里拿着两页剧本。"我们来试试这段,"他说,"但有个条件——不许照着剧本念。用你自己的话表达同样的意思。"
陆望接过剧本,是若木发现程远即将离开时的冲突场景。他的喉咙突然发紧,台词在脑海中盘旋却无法说出口。
"看着我,"谢洛阳向前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想象我真的欺骗了你,明天就要不告而别。"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陆望从未听过的冷硬,"告诉我,你是什么感觉?"
溪水的声音忽然变得遥远,陆望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谢洛阳的眼神太过真实,仿佛真的变成了那个即将离他而去的程远。一股热流从胸口涌上喉咙,陆望攥紧了拳头。
"你..."他的声音嘶哑,"你凭什么决定什么对我好?"这句话脱口而出,不是剧本上的台词,却完美地表达了若木的心情。
谢洛阳的眼睛亮了起来,但他没有喊停,反而更近一步:"我是在保护你。"
"保护?"陆望感到一阵真实的怒火在胸腔燃烧,"还是懦弱?"他猛地推了谢洛阳一把,后者踉跄着后退几步,差点跌入溪水中。
一瞬间的静默后,谢洛阳大笑起来,笑声惊起了树丛中的几只山雀。
"就是这样!"他兴奋地说,眼睛闪闪发亮,"记住这种感觉,今晚的篝火戏就用它。"
陆望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刚才推搡的触感还留在指尖。
他从未如此直接地表达过愤怒,更别说对谢洛阳这样的人物。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后悔,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我..."陆望刚要开口,一滴冰凉的雨点落在他的鼻尖上。抬头望去,不知何时天空已经布满铅灰色的云层。
"要下雨了,"谢洛阳抬头看了看天色,"正好,今晚的戏需要雨景。"他朝陆望伸出手,"回去吧,准备晚上的拍摄。"
陆望犹豫了一秒,还是握住了那只手。谢洛阳的掌心温暖干燥,虎口处的月牙形疤痕蹭过他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妙的触感。
他很想问问对方,为什么会留下这道疤痕,是经历了什么?
回片场的路上,雨势渐大。炎热的夏季亦是雨季,到处都充斥着潮湿的热意。
陆望跟在谢洛阳身后,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T恤贴在背上,勾勒出清晰的肩胛骨轮廓。
一种奇怪的保护欲突然涌上心头,他想伸手为谢洛阳挡雨,又觉得这念头荒谬至极。
傍晚时分,雨越下越大。
剧组在树林空地上搭建了篝火场景,防水布和鼓风机已经就位。
化妆师给陆望涂上深色的粉底,让他在火光下看起来更加有一种生长于山野之间的粗犷气息。
谢洛阳则换上了程远的戏服——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衫,袖口已经磨损。
"五分钟后开拍!"副导演的声音穿透雨幕。
陆望站在篝火旁,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
谢洛阳走过来,递给他一个小瓶子。"喝一点,"他低声说,"有助于放松。"
瓶子里是温热的姜茶,混合着淡淡的威士忌味道。
陆望喝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在胃里燃起一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