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走错了路。
但世道如此,她没有了支持她走下去的父亲和家世,她若安分守己,等她的就是当作联姻工具被嫁出去的结局,若是碰上个好的那夫妻相敬如宾也算说得过去,若所托非良人,那她悲惨的一生便是可看到头了,此身福祸皆身系一人,那是何等的可怕啊。
局外人看的分明,可楚子潇若真是站在世人的道德之上对一个女子的苦难视而不见,那他真是枉读了圣贤书。他恨傅元瑾不假,他恨她手段残忍,祸及无辜,更恨她伤了陆离,但却无法批判她,因为不论是他还是谁,他们都没有资格。
楚子潇叹了口气,道:“我不会杀她,她做错了事,自有法律来管,我会将她交给法院,她的错要自己担,你为她担不了一辈子。”
傅景森红着眼睛,点点头。
傅景森按照承诺跟楚子潇说了陆离的藏身地,还有当时瘟疫案的真相。
按照傅景森的说法,一开始是戴立升先找上了他,可他无意卷入其中,便拒绝了,可没想到傅元瑾却在此时回国,她和戴立升暗中勾连,并把傅景森一起拉入了他们的计划之中,其实从头到尾,傅景森都一直是一个替罪羊的形象。他和傅元瑾得到的吩咐是将那几具尸体投到驻军部队的水井里,至于他之所以会去陆离那,完全是因为傅元瑾的哭诉。
傅元瑾总是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流露出对楚子潇的爱慕,而北平城却纷传楚子潇和陆离之事,傅景森气不过,拿了泡过尸体的水就去了陆离那,他那时当真不知傅元瑾会将整个北平城拉下水,后来他被楚子潇暴打一顿,卧床几日,直到后来他才知道这件事。
原本傅元瑾已经将那几具尸体处理妥当,但傅景森纠结再三,还是又将尸体掘出扔在了河道处,他当时想的是,若东窗事发,他就出来认了这件事,这样他既不用日日承受心理上的煎熬,姐姐也得到了她想要的,可他还是低估了傅元瑾的野心。
她想要以救命恩人的身份拿捏陆离,后来又找到了关于陆离身世的证据,便想要进一步离间陆离和楚子潇,这样她便有机会走到楚子潇身边,但嫁给楚子潇并不是她最终的目的,她其实还是想借着楚家少奶奶的身份获得权力,她看中的其实一直是楚子潇的兵权,她之所以会背靠着戴立升还想要拉拢楚子潇,就是因为戴立升没有兵权,所以戴立升这些年只能靠着讨好委员长而活,不似楚子潇,他在北平再怎么和南京别苗头,只要他不造反,委员长都不会也不敢动他。
可是她没想到,她这一步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仅没能离间了楚子潇和陆离,还失去了戴立升的信任,在被戴立升抛弃之后,她便慌了神,慌乱之间她走了一步很蠢的棋,就是绑架陆离。
其实这一步也不能算蠢,毕竟只要楚子潇找不到陆离,那楚子潇就一定会受制于她,一旦两人的婚约成立,想要作废便没那么容易,毕竟傅家虽式微,但好歹也算权贵,若是楚家公然悔婚,傅家怎么会善罢甘休。但她没算到,戴立升先坐不住了,毕竟傅元瑾手里还有他的把柄,之前他敢抛弃这枚棋子,是因为他觉得傅元瑾已经翻不出任何风浪了,她若是敢拿这些事情威胁他,他就将她杀了又能如何,可一旦她和楚子潇的婚事成了,她背靠楚家,就不是想杀就能杀的了,这些把柄若是落在楚子潇手里,那他筹谋半生就要毁于一旦了。
傅景森将这些事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楚子潇,临走前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梁老板的确无辜,不过是被我利用了,还请司令不要为难他。”
楚子潇闻言,只是点点头。
他如今才算是明白了,梁音桐之前那一出又一出,先是上台前闹出演出服的事,后来又是出事当晚刻意勾引,不过是做了个样子给其他人看,让他和陆离都将他当成那种无知轻狂,眼皮子浅的人,殊不知他却是在给傅景森打掩护,可他到底不经事,楚子潇只略查一查就能查出他和傅景森的关系,哪里是能瞒得住的呢。
楚子潇叹了口气,都是痴情种罢了。
知道了陆离的下落,他也就松了口气,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他还没办法亲自去把陆离接回来,只能派人去暗中保护,让傅元瑾没机会下手也就是了。
这件事到目前为止,最棘手的就是傅家,他们可不一定愿意放弃楚家这门亲事,若一个处理不好,极有可能为楚家树敌,虽说这个敌人楚家不一定在意,但终究是个祸患。
楚子潇耐心地等着订婚宴那一日,虽说二人订婚的消息已经登过报,但没有订婚见双方父母,还是不作数的。
那一日傅元瑾早早地便起床打扮,换上了她精心准备的旗袍,看着镜子里的人,傅元瑾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一天她已经等很久了。
前日她去车站接傅家人时,他们那态度便是让傅元瑾扬眉吐气了一把,如今的她终于不再需要看他们的脸色了,反而是他们需要捧着她,求着她,她不由得想,权力地位果然是好东西,总有一日她要将这些人都踩在脚下,连楚子潇也不例外。
傅元瑾时常在想,若是她生在楚家,有着楚子潇那样天生的地位和权力,凭她的能力,一定不会比楚子潇差,即便她是个女子,也能让天下豪杰折腰,男人又如何,都只能是她的垫脚石。
傅元瑾想到这些,脸上的笑容更甚,似乎已经能看到她未来站在权力顶峰的模样。
楚子潇派来的车准时到达了她居住的公寓楼下,虽然楚子潇没亲自来接她,但她也没有过多在意,楚子潇对她的态度如何,她其实并不是很放在心上,毕竟这一纸婚约是怎么来的,她比谁都清楚,她本想慢慢地走进楚子潇心里,可他却没给她这个机会,那她便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占据楚家少奶奶的位置了。
等她到了之后,双方的家长也都陆续到了。
她很得体地为长辈们添茶,同长辈们聊天,见这新媳妇这般稳重得体,乖巧伶俐,楚家父母也不由得点点头,先前的那点顾虑是半分也没有了,双方父母一时间相处得十分融洽。
不知过了多久,楚聿霖不由得看向门口皱眉,说道:“这都几点了,阿潇这孩子怎么回事,这种日子都迟到。”
傅元瑾则故作体贴地劝慰道:“伯父别急,江安他行事一向有分寸,只怕是有公务在身,一时无法脱身,左右我们也不急着开席,多等会儿就是了。”
“是啊是啊,江安是司令,每日里有多少事情等着他做呢,来迟点儿也没事的,咱们在这喝茶聊天,不妨事的。”傅元瑾伯母忙附和道。
“那也不像话啊。”楚聿霖见亲家都这么说了,也就没太过苛责,说了两句便没再继续。
包厢里正说得热闹,突然不知道从哪跑来个浑身是血的人,“砰”地撞开了门,这一下把屋里众人都吓了一跳,还未等楚聿霖呵斥什么,他就跑到了傅元瑾面前。
待看清他的脸之后,傅元瑾面色一变,她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但还是竭力稳下心神,忙装作被吓到的样子。
她颤着声,问道:“你是谁啊,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只见那人跪在傅元瑾面前,一脸惊恐,慌张地说:“傅小姐,傅小姐你救救我,戴老板要杀我,我也是替你们办事啊,是你让我把染了瘟疫的尸体扔到河里去的,我替你办事,你不能扔下我不管啊。”
此言一出,在座的众人纷纷变了脸色,楚母看向傅元瑾,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轻飘飘地一句话,让傅元瑾险些站不住,她忙转头辩解,“伯母,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我都不认识这人啊。”
她一脸泫然欲泣,似是真的被冤枉了一样,可她这出戏还没开始唱就被楚子潇打断了。
“不认识吗?傅小姐唱得一出好戏啊,还真是让楚某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