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你吃得好不好,睡得如何,人在何处等。
写了半日,侍女进来一两回又出去,安沉陆写了四五张,仍不满意,团了一桌的纸团子。
那信没有署名,也无处可寄,安沉陆还是写的十分认真。
“展信佳。君安否?我已入京,不知君何去。时冬日,京城甚冷,若君有余力,尽可避居南方。”
写到这,安沉陆撂下笔,突然有些烦躁。
如果,王远行知道他变成了一个搅弄风云的人会怎么想?
如果知道他手上会沾着那些无辜人的血,又怎么样?
那时候,王远行会不会同他决裂?
安沉陆撑着头,提着笔,却再也落不下一个字。
“世子爷,青省递信。”
外有侍女通传,随后就见浮光捧着书信进来了。
书信上是安丘墟的手笔,信章还在,没有被拆的痕迹。
等浮光下去了,安沉陆才动手去拆信。
前面尽是些母亲安好,父亲安好之类的话,安沉陆皱着眉头,翻到最后一张,心神巨震。
那是一张旧纸,泛黄变脆,上面的字迹,分外眼熟。
安沉陆强装镇定,定睛一看,“论倭寇之前锋”,板上钉钉!
安丘墟的最后一张信纸空了大半,且有些褶皱,依稀看得到被人刻意压平的痕迹。
安沉陆知道他必有话说,于是将信纸透在烛火前,就这透明的影子看懂了这封信。
安丘墟是说,王远行回家了一段时间,结果被郑道捅破了常青章去世,安沉陆上京的事情,王远行又走了。
安沉陆心里边五味杂陈,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一来知道王远行活着,安沉陆心是放下了。
二来……他为什么又走了,就不肯来京见见昔日故人吗?
安沉陆就手将信烧了个干净,那篇王远行的大作倒是被好好的塞在褥子底下。
再怎么样,也舍不得他的一点东西。
不知道王远行年节底下,愿不愿意来见他。
另一边威城也步入冬季,自从安沉陆走后,前线上越发艰难,粮草供应不及,倭寇虎视眈眈,压着海关口。
赵王愈发焦急,连发五道折子皆被压下,暂无回应,安沉陆在京也没有个回音。
郑道与其它父母官各处奔走,集结青壮年进入威城共抗外敌。
赵王的军费也是日渐空下去,实在是逼得他独木难支。
催朝廷等于等死,为今之计,还是得自寻活路。
打仗这事耗钱,更别提对面拿着火铳,自己人提着刀枪。
火铳这个东西,一直是朝廷把控,津城驻扎的军队里有一支火铳营,英宗在世的时候组建,用来打罗刹,后来收归皇家,变成了类似“皇城护卫队”的角色,至于藩王,是绝对不能有的。
跟罗刹打过一场之后,火铳营声名大噪,英宗一直有意削弱,如今要是再想捡起来这个,按永清帝那个尿性,看赵王也跟谋反没啥区别了。
这实在要逼得没活路了。
赵王一咬牙,上了道折子。
主旨就一句话,我快顶不住了,要么你把火铳营给我弄来,要么我自己造一个。
要不说人不能急也不能怕,急了,怕了,就容易出大问题。
赵王这一着急,一下捅了永清帝的肺管子,也实在不考虑安沉陆的处境。
入夜了,明日事且明日说,今天好歹一夕安寝,明日起复随他去吧。
安沉陆将王远行那篇烂纸翻来覆去的看,就着烛火光,竟也心满意足。
王远行那篇文章最后,落了两句话。
“太清今朝得困,于赫尚有坦途,万望珍重,等我回来。”
有这一句话,足矣,等他千百年,安沉陆也觉得甘之如饴。
那张纸实在脆了些,安沉陆不放心,弄了些头油来,把文章平铺在另一张纸上,粘起来,又珍重的在边上留下一句话。
“于赫得困,请太清速归。”
原也只是个念想。
安沉陆默默将那纸折起,塞在褥子底下也觉得不妥,最后小心翼翼的,跟衣服和那柄佩剑放在一起。
这偌大世子府,都不是他的,唯有这些旧物,是他的,是他安身之处,是他立命根本。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