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沈君雁发了话,十七本能地拔腿就想走,然而转念又一想,还是生生地止住了脚,忍住没动。
“陛下。”
她试探地叫了一声。
“说。”
沈君雁冷冰冰丢下来一个字,翻看着李长御呈上来的羊皮卷宗,没抬眼。
十七狠狠抖了抖,然后小心道:“...陛下,昨日卑职去看望十...玉食姐姐,刚巧瞧见了虞三小姐,自觉得对她十分敬慕,所以陛下您看,能不能,让卑职也去...”
全是胡编乱造,毫无一点真实性。
十七心虚地吞了下口水。
“你碰上了她?”
沈君雁手上摩挲着羊皮纸发黄皲裂的边缘,平静道:“昨日你出殿不是已经半夜了?你去虞府如何碰上她的?她没就寝?”
听沈君雁这么问,十七心口一窒。
可恶,大意了。
她偏偏忘了,虽然昨日去的时候她还不觉得晚,然而寻常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跟她们这类人的晨昏省定差得远了去了。
此时,十七灵光乍现,突然就想起了昨日十二姐姐的一句话。
“...回陛下,虞小姐当时似乎是饿了,所以夜间起来,卑职才瞧见了她。”
那就是,虞三小姐好伺候得很,除了睡,就是吃。
眼看陛下没再追问,似乎确实没发觉这回答有任何问题,十七庆幸地出了一头冷汗。
好险好险!
“单单是你瞧见她了?还是她也瞧见你了?”
沈君雁没有温度的声音慢悠悠地飘过来,平静无澜,似乎只是不经意地随口一问。
十七也没多想,下意识答道:“回陛下,只是卑职瞧见虞小姐了,虞小姐并未看见卑职,也不知道卑职去过。”
对于一个暗卫而言,起码别叫人看见这点最基本的素养,还是要有的。
不然那还叫什么暗卫。
再者,若是说虞轻鸢也看见她了,陛下到时候一问便会被戳穿,她可没有那么傻。
“所以,你方才的意思是——也想去虞三小姐身边,做个丫鬟?”
“回陛下,卑职斗胆,确实如此。”
十七偷偷松了口气。
听陛下不知所谓地七拐八拐一大圈,一直心惊胆战的,如今话题终于能回归正轨了。
她倒要看看,陛下到底会不会准——
“行啊,朕准了。”
沈君雁端过案边的白瓷杯,浅浅呷了一口,说得云淡风轻,似乎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正巧你这些日子也是闲着。去下面候着吧。李长御何在。”
“回陛下,臣在。”
李长御上前一步,恭敬地拱手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上次派去给虞小姐送人那两个嬷嬷在哪?即刻宣来殿外,把十七带走,收拾好以后给虞小姐送去。”
“陛下,卑职可以自己走的!”
被突然的转变惊了个猝不及防,十七猛然跳起来,欲哭无泪:“卑职可以自己走着去虞府的,就不劳烦陛下再宣嬷嬷了。”
她大名鼎鼎的朱雀卫风云人物,若是真被两个嬷嬷押着送去给别人当丫鬟了,那才是丢死人。
别人还不知道要如何笑她呢。
“自己去?”
沈君雁一撂茶杯,砸在桌上一声石破天惊的脆响:“届时你便是朕赐下去的丫鬟,对虞小姐而言也只是个丫鬟,并不是什么朱雀卫,还想自己去?虞府会接你进门?成何体统!”
“......”
十七狠狠地抖了抖,立马磕头认怂:“卑职无知,卑职知错了。”
吓死人了,她可不敢再说话了。
“带下去,交给嬷嬷。”
沈君雁冷笑道,“你最好是安分些。若到了虞府还这般放纵,或是叫她察觉了你的异样,朕就给你丢去上林苑喂狼。”
说得出做得到,她心中淌过的血液冰冷又残忍,从来不会念及旧情,更不在乎什么功臣不功臣的。
有功之人若想兴风作浪,她也一样说杀就杀。
“是。卑职明白。”
十七真心实意地打了个寒战,磕头如捣蒜。
总觉得陛下这话,似乎昨夜才刚刚听谁说过。
...对了,不正是昨日十二姐姐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突然就悟了。
原来十二姐姐那话的意思是,如果她不是真的想来给虞小姐当丫鬟,那最好就不要去作死尝试。
因为只要她去这样问了,陛下就一定会答应,她就算悔青了肠子也没用。
事到如今,十七唯一还能为自己保住的一丝体面,也就只剩下了一件事。
“她叫什么名字?”
虞轻鸢指着她问。
“老身回虞小姐的话,这丫头没——”
“小姐!十七!”
十七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抢在宫里嬷嬷之前诚惶诚恐道,“奴婢的名字唤作十七!”
虞轻鸢还从未见过如此精神的丫鬟,吓了一跳,愣愣道:“...哦。”
宫中嬷嬷一时凝噎,卡在那里,也不好再说十七没名字的事,吭哧了半晌,终于无奈道:“那虞小姐,您看?”
“留下吧,劳烦嬷嬷代我谢过圣上。这位十...十几姑娘来着?”
虞轻鸢点点头,然后指着还跪在地上的十七,声音凝滞片刻,忽然陷入了沉思。
“回小姐,是十七。”
十七又叩了一个响头,诚恳道。
玉食侍立在一侧,看看虞轻鸢,又看了看地上的十七。
她仔细地想了想。
然后缓缓弯腰,凑在虞轻鸢耳畔,面无表情道:
“小姐,您看她这名字多不好记啊。”
“要不换一个吧。”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