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鹤卿:“也怪我当时有些忙,忘了再检查一遍,才……”他渐渐收住话。
叶昭文:“谁放的呢?”
陈鹤卿心一沉,谁放的?他怎知是谁放的?谁都有可能。
戏班里,人人都听赵梦蝶的,他是当红的角儿,是揽月楼的摇钱树。他替唱了那曲《贵妃醉酒》,不仅没让戏迷失望,还大呼票超所值,赵梦蝶可把他恨了个仔细,要不是班主在,可能早便同他翻脸了。
他确实不大会说话,性子也不太会逢迎,谁都有可能为了讨好一下赵梦蝶坑害他,他哪晓得是谁。
陈鹤卿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可能是哪位裁缝落了针忘拿出来了,毕竟那行头也不常拿出来见人。”
小受气包。
叶昭文心里一笑,做了今晚最出格的举动,伸手覆住了陈鹤卿的手:“从前是孤帆过江,现在有我在,陈老板不必强忍委屈,我定不会让别人白白欺负了你。”
陈鹤卿迟钝的脑仁里又有两个想法在打架了,把手抽回来?人家今天又是捧场又是打赏,一路上也没有什么过密的举动,自己还不给面子,实在有些不知好歹。不抽回来?这番话又似在暗示什么,半推半就地,真促成什么事了又要怎么办?
自古男旦有人捧,和恩客有些密事并非鲜闻,但陈鹤卿小时候老老实实跟着师父学昆曲,后面来了揽月楼,又是一心踏踏实实学京戏,上头有个赵梦蝶,压着旦角们一头,虽然入幕之宾不少,陈鹤卿也看在眼里,但那时他还没想过自己有一天成角儿,也去应酬这些权贵人士。他就只知道唱戏,默默无闻唱一辈子都行,别人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好在叶昭文没有难为他,看小戏子一副懵懂的蠢样就想笑,他跟没开化似的,每次一被吃豆腐就懵了,又不会逢迎,又不会抗拒,就呆呆的,太好玩了,叶昭文瞧着是越看越喜欢。
真想看看这傻戏子放开了,心里眼里都是他是什么样子。
一顿饭吃完,陈鹤卿有些忐忑,不知叶昭文接下来是否还有什么安排。他是有些不通男女之事,但听的戏本子不少,也知道叶昭文并不是别无所求,叶昭文要真提出来了,他是拒绝还是接受?拒绝又要怎么拒绝?
结果叶昭文却只是规规矩矩把他送了回去,路上嘘寒问暖了一番,却再没说别的什么。小戏子站在家门口,忍不住看向远去的车辆,夜晚有一些凉飕飕的,心里头却是暖洋洋的。
他哪知车子而后开往了绛雪楼,袁三爷忙着哄自己爱生闷气的赵老板,放了秋棠这边不顾,叶昭文亲昵地揽了美人腰,要入温柔乡。
秋棠娇娇地斜睨他一眼,眼神那个灵动啊,说:“爷这是没啃上硬骨头,这才来找我了?”
叶昭文被她这一眼看得骨头都酥了,哈哈一笑:“你怎知是块难啃的硬骨头?真不好啃,不如你这馒头又软又甜!”
他说着,手不老实地顺着美人腰往下捏了一把。
秋棠拍了他的手,却软软地靠进他的怀里:“文哥儿今天可真是好大的威风,这么砸钱捧陈老板,还没得手呢?”
他正是因为没得手,起了色心又要生生忍下去,这才急急忙忙来找了秋棠。纨绔想玩点谈情说爱的游戏,却也万万不会委屈了自己,哄了几句软和的,便急急忙忙地直奔了正题。
再说陈鹤卿这刚刚晚归回了院,才洗了脸,就听边儿有人吹了声哨子,一人一边提着裤腰一边嗤笑一声:“兔爷回来了哟。”
陈鹤卿绷紧了背,脚步声远去了,倒没说别的。
“别理他。”另一边儿传来一声带点愠怒的声音,陈鹤卿转头望去,是唯一一个待自己好些的师兄,阮青兰。
他二人前后脚进的戏班,差不过俩月,同样唱的旦,阮青兰略长他一些,年龄相仿,彼此互相照顾多一些。自从陈鹤卿略有了名气,戏班其他人为了站队赵梦蝶,对他多多少少都有些疏远,只有阮青兰仍待他如初。
阮青兰上下瞧了瞧他:“那个…没对你做什么吧?”
陈鹤卿摇摇头:“只是吃了饭。”
阮青兰此前被某个吃得肥头大耳油头满面的老爷调弄过,一直看不惯这类视戏子为玩物的权贵。袁锦辉是如此,叶昭文在他眼里也是如此,虽不赞成陈鹤卿和叶昭文往来,但他们又怎么得罪得起这些人物呢,也只好在陈鹤卿回来后慰问几句。
陈鹤卿有些累,应付那种少爷可比唱戏累多了,台上演戏,他也自得其乐,台下再演,就是心力交瘁,又因想到这一段时间在戏班有些提心吊胆的日子,更是烦闷,此刻面对阮青兰,忽然卸去一身担子,往师兄肩上一靠,说:“师哥,好困啊。”
阮青兰哭笑不得:“去睡吧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