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晓脸色苍白,眼尾泛着不自然的红,见林乔直勾勾盯着桌子的方向,以为她饿了。
“吃吗?”
他推开面前的碗,米饭粘在碗沿摇摇欲坠。
林乔的目光掠过瓷砖缝里凝固的褐色污渍,扫过灶台边缘经年累积的油垢,最后落在老人衣襟上干涸的汤渍。她摇摇头,马尾辫在颈后扫过微凉的弧线。
“趁天没黑快回家,”叶知晓起身间抓起钥匙串,金属碰撞声惊飞窗台啄食的麻雀,“这小区有变态。”
暮色如泼翻的墨水浸透柏油步道,拐过堆满杂物的转角时,阴影里倏尔晃出个佝偻身影。男人咧开嘴猥琐笑着,露出参差的黄牙,脏兮兮的睡袍腰带拖在地上,丑陋的身体猛烈刺入林乔的视野。
这家伙没穿裤子。
“滚!”
叶知晓的厉喝在楼前炸开回声。
林乔站在原地没动,甚至毫不避讳地锁定那个男人,不紧不慢举起手机,界面上赫然显示“110”三个数字。
“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需要我打电话送你去吃牢饭吗?”
林乔冷静阐述,如血的残阳里,她未退缩半步。
男人的表情肉眼可见变得惶恐,踉跄后退着撞翻垃圾桶,落荒而逃。
叶知晓低头看林乔淡定收起手机,笑容里略带了几许欣赏:
“你有点儿东西。”
林乔的嘴角止不住上扬,双手紧紧握着手机。
叶知晓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数字,话锋一转:
“但你手机快没电了。”
“……”
开学第一节是林琅的语文课。
《再别康桥》讲到一半了,第一列最后一排的座位依然空着。林乔手中的碳素笔一字不差记录林琅提到的重点词句,头却始终偏向右边。
他今天不来了吗?
“老乔,”林琅突然的点名牵回她的思绪,“你来回答,这里为什么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老师总是能一眼看出听课走神的学生。
林乔不意外,平静捧着语文书站起来,按照刚刚林琅的讲解回答:
“因为天上的彩虹和漂浮在潭水上的水草相杂在一起,沉淀在潭水深处,就如同彩虹的梦一般。”
“真棒,”林琅笑意不改,语气里则带了几分敲打,“希望你脑海中‘彩虹似的梦’在我的黑板上,而不是教室的后门……”
“报告。”
林琅话音未落,一道清爽净澈的男声从门外传来,林乔的眼睛几乎同时亮起来。
叶知晓站在后门口,一手随意地提着那只旧书包,另一手攥着校服外套。他像是跑来的,额角还淌着汗。
林琅见他一副逃兵似的狼狈样子,不忍心多为难什么,点点头示意先进来。
叶知晓的情况比昨天更严重,右腿完全无法受力,只能扶着墙跳到座位上。
见他从包里翻出语文书,林乔很自觉地把自己的书推到课桌最右边,露出页码的部分,方便他找到课文。然而对方似乎并未领情,仍旧慢条斯理看了一眼黑板上的板书标题,再低头从目录寻找,耐心翻到这一页。
老师已经给过“警告”,林乔不敢再像之前那样明目张胆,而是做贼般,趁着每次记笔记用余光偷偷瞄过去。
上午八九点钟,晴暖的阳光洒满整间教室,蝉鸣在玻璃窗上撞成金箔。点点光斑亲吻着叶知晓的脸颊,随他的喉结微微颤动,将灿烂的金黄碾作星沙。
回过神时,林乔察觉到自己的呼吸仿佛停了几拍。
停在老师口中抑扬顿挫的“波光里的艳影”,停在沉淀于叶知晓侧脸的,彩虹似的梦。
徐志摩诚不我欺。
啪嗒。
在虎口处规律旋转的那支笔骤然掉在地上,她俯身去捡,无意闯进了他的影子。指尖捏紧笔身,却也恰巧触碰到地面,又触电般缩回——
还读不懂新月诗的年纪,连碰到影子都觉得僭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