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平方米的房廊，十几个赤裸上身的精壮男子，古铜色的身子。

他们与室外有着几十度温差的房间内，分拣矿石；又有几位将成堆的矿石，通过手动轮轴带传输到一米多高的炉口中。

高炉直通室外，而高炉底部是熊熊的火炉。十几米外，都可以听到矿石被高温加热后、似呼啸的膨胀声。

另一边的炉口不断被似是石带的东西托着送出鲜红的半固态物体，石带的尽头是一个口径约20米的圆坑。半固态物体黏连不舍地坠入其中，与圆坑中的水相遇，咻得一声，蒸腾出半米的白雾。

顺着雾气的方向，我站在门口欣赏这南齐的工艺杰作。

“别愣着了，我带你转转。”

“这是分拣堆。”

大小不一的矿石，带着沙土，被堆放在约3米宽大的传送带前。工人正用铲子将矿石掘到传送带上。哗哗啦啦的声音听得我十分舒适。

“这是分拣么？”

“对，这是已经分拣好的矿石。只需要通过传送带送到炉子门里，便可以让它入炉自动化炼。”

我看着传送带将矿石送入远处巨大炉身腰部的门口，映射出招摇嚣张的火光，或大或小的矿石纵身无情地跃入火海。

多像我找工作考公非要实现梦想的样子。

我回过神来，看黄司匠一身沾着灰的黑衣，叫人去抬侧室里的矿石。

我看着侧室里满满分成两堆的石头，正有人用一块巨大的石头吸引。

“这是磁石么？”

“不错。”

黄司匠的语气漫不经心，但我却从黄司匠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惊喜。

“这样就区分不了铜矿与铁石了吧？”

“并无更好的方法。”

“好吧。”

“林濛，你带王参军转转，我去照看分拣。”

林濛应下，随后向我投来确认的眼神：“走吧，继续往前。”

跟着她走到传送带中部，便看清了这炼铜炉。

“这么高的炉子。”

“对，3丈。”

“为什么弄这么高？为了产量？”

“不全是。”话语未落，她便指着炉底的小门，那边两个工人正轮流给小门“喂”炭块。

那炭块咕咕被投进去，如同林濛的话语节奏：“这个炉子是由多种特殊矿石混合制作而成，能承受烈火猛冲；而炉子越高，只要燃烧的炭火够旺，热量就会上升形成热流通道，铜矿从半丈高的传送带投进去，可以被热流吹化掉表面的土层。省去人工。当然，它们也会在炉里烧软。”

她说着，继续往前走.

这不就是未来的合金工艺！?

跟随十几步后，我们二人站到了炉子的不远处。

我仰面感受着巨炉肆意撒下的热气。

“那落下的矿石呢？”

她又指了指底部侧面的门与凹槽传送：“在这里。”

“这是？”

“经过烈火的淬炼，它们就是半水体的软体，经过传送降温再被投入冷池，就变成了铜矿。”

我们走到冷池边，看着落下的火红又带有黑色的软体接触水面的一瞬间，水沸如裂。

眼前蒸腾的热气使我退后了两步。

似有缺氧的感觉。

缺氧？何必非要黄金屋，要是制造真空环境，也不是不行啊！

铜在加热氧化过程中沸腾产生大量热气，同时释放大量氢气。真空不行，用惰性气体也可以吧？

我抓住林濛的胳膊：“林濛，有什么办法，能让气体全部被排出？”

“排出？”林濛撤了撤手臂，我意识到我现在是王融，一个南齐美男子，于是松开。

“对。就是在某种密封环境下，把空间变得……变得没法呼吸。”

“这种方法倒是在铁器冶炼里曾见到过。”

“怎么做，你有空可以教我么？”

窗外透进一丝早春的清光，炉子外的烟气，不顾一切地奔赴自由的天空。

她犹豫回答时，身后又是熟悉的黄司匠使干脆的声音：“王参军，可看完了？”

“嗯。”

“王参军今后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老夫。”

“啊好。”

“不必忧心，桓老提过你，我以为我们不会这么快见面的。”

桓老？

难道是桓荣祖？那个被王融宴请秀才宴，最后派人来的青州老刺史？

他为何提到王融？

他怎么又与这豫州矿区的黄司匠认识？

一时间我摸不到头脑，总不能是王融那顿饭有这么大作用吧？

“黄司匠，请问桓老为何与您安排我？”

“参军不必多问，知晓便好。”黄司匠的声音依然干脆。

“好，那今日我先回去了。”我向黄司匠作揖后，又与林濛说：“改日你若有时间，请来帐中找我，我请教你。”

林濛含糊应下，我出了这炼铜房廊，寒风倒是不那么冷了。

我走在矿区，由于前两天下雪，沙土被冻住了一些，空气清朗了很多。

前方工人依旧在挖掘矿土。一个方坑旁边，有巨大的杠杆与轴轮拽着铁链，往上拉着什么；渐渐，一个巨大的金属担子抬着几方的矿土露出了方坑，又被倾倒在坑旁的土堆。

那天发生的塌方，估计就是这庞然大物发生倾斜，导致废土埋坑了吧。

我站在杠杆与轴轮旁边，看到铁链被几个面色枯黄却精壮工匠们轮番拉动，通过杠杆原理与轴承原理，拉起那土堆。

何其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