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止住了声音。

许是了然此举不妥，郁珂低下了头，长长的眼睫微微颤抖。

窗外暮雪纷飞，两个伤痕累累的女子相对无言。聂林婼看郁珂兀自咬着苍白的下唇，终还是叹了口气。“我遣人去探探，嫂嫂莫要忧心了，”她将药碗搁在案上，转身出门找人，“先把这药喝了吧。”

处理好一切后，聂林婼在门口踌躇了会儿，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昔日亲密的嫂嫂。

再进屋时，郁珂面色平静的望着窗外的雪山。

聂林婼沉默着坐到榻边，不知说些什么。

“你想问我和你哥哥之间的事，对么。”郁珂嘶哑着声音开口，扭头望向眼前耷拉着脑袋的阿婼。

“我…”想知道，但是怕你不愿提及。

破碎的神女轻咳了几声，淡淡道“我也不知当时究竟发生了何事，去岁寒食，我从小满和周温胥的府邸里回宫，途中被我和你哥哥以为殁了的聂昶挟持，一路退到了皇陵后山。”

“他在找密道，我知道聂昶已经拼死一搏，要么聂璟用皇位换我，要么便是杀了我让聂璟一辈子后悔。当时他让我猜聂璟会怎么选。”

郁珂勾了勾苍白的唇，“我自知远不如社稷江山来的那么重要，所以我理解聂璟。”

聂林婼看着郁珂的脸色慢慢涌上了潮红，眸光也逐渐氤氲模糊，便伸手将郁珂揽在了怀里。

“嫂嫂，嫂嫂，对不起，我哥欠你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聂林婼当年替嫂嫂簪花的手，如今只敢颤抖着虚虚环住她单薄的背脊。

她能感受到胸口中衣逐渐变得湿润，郁珂在小声呜咽。

“可是山火烧起来的时候，阿婼，我控制不住的恨他，”郁珂纤长的手死死抓住聂林婼身侧的衣服，浑身战栗。

“如果我没有爱上他，没有和他成婚生子，也没有在他失踪的时候帮他守西京，是不是，是不是我就不会这么痛了？”郁珂强装着平静，但聂林婼知道她有多心碎。

两个女人的影子被烛火投在墙上，像两尊裂了釉的瓷俑，裂缝里渗着经年的血锈。

暮色染透茜纱时，郁珂的咳嗽声渐弱。她倚在隐囊上，指尖虚虚描摹着雪山轮廓："阿婼可知......被火舌舔舐时，最冷的是哪里？"不等回答，又自顾自道，"是看着烟尘蔽日，却望不见王旗的双眼。"

聂林婼僵在原地，伸出舌头润了润干裂的唇，却什么都讲不出来。她想说皇兄夜夜枯坐皇宫，想说蕤儿抓着凤钗找娘，可所有言语都冻在喉头——当年山火焚尽的不止是郁珂，还有那个会为妻子描眉的聂璟。

她看着案头将枯的雪莲，忽然想起那日冲进火场，皇兄的玄色龙袍上落满灰烬，却始终没有踏上石阶半步。

天意弄人。明明如此相爱，又怎的烧干了彼此眼眶中的泪。

她不敢说，她不敢提及。

昭和殿玉阶匾额上刻着的"社稷为重"，还有皇陵山道下那一束浓烈的火舌，生生灼穿了想为皇兄辩白的三分私心。

药气氤氲中，郁珂望着阿婼铠甲上的刀痕出神。那道裂口横贯护心镜，恰似当年聂璟腰间玉带钩的纹路。她忽然轻笑："你皱眉的样子，越发像他。"

窗外惊起寒鸦，扑棱棱撞碎一地月光。阿婼别过脸去，喉间发出呜咽。

更漏声里，体力不支的郁珂沉沉睡去，呼吸绵长。阿婼就着残烛修补撕破的披风，金线却总穿不过针眼。她将脸埋进织物深吸一口气，依稀嗅到多年前凤鸾春恩车上的梅花冷香——那香气曾缠着郁珂的嫁衣，如今浸透了药苦与铁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