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康道人与他的弟子围在祭坛中央。承康道人身着金黄色道袍,手持一柄拂尘。天光阴暗,唯独他道袍上的金丝熠熠生辉。一众道士依次排开,他们每走一步,就停顿一下,最终围成一个圆。可以看见,在圆的中心,摆着两具还未封上的棺材。
棺材里,是楚王世子与婉昭郡主。
花纭瞪着两具青黑色、摔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漠然得像是看一只狗、一只猫一样。
陛下拉了拉她的手,指着棺材,问道:“母后,那是什么?”
李怀璟闻声低头,下意识地想告诉陛下不要乱讲话,撞上太后的眼神,连忙闭嘴了。
花纭摸了摸陛下的头,柔声说:“是木头盒子,陛下。”
陛下伸出右手食指叼在嘴里,空洞的眼珠儿望着棺材。
鼓声似雷。
承康道人与众弟子开始在道场上走步,经文像歌儿一样传进每个人的耳朵。天空中的雷声压过了鼓声,闪电像一柄柄发光的剑自天幕刺向大地。乌云又低了,像个盖子压在每个人的头上,汗被裹在丝绸之下,顺着肌理往下流——大雷雨即将到来。
花纭望着道场上的棺材出神。在她的位置,其实看不清棺材里的尸体是什么样子。但她也能清晰地看见那两个孩子血肉模糊的惨相。她甚至能看见一堆破碎的白骨上快速地长出血肉,逐渐形成孩子完整的脸,最后他们开口说话,笑得极其天真,乖巧地给她行跪拜礼,问候“太后娘娘千岁”时的模样。
花纭心跳很快。她咬紧后槽牙,努力保持自己脸上的风轻云淡。
这场法事,不为超度,而请承康道人问冤,找出杀害两个孩子的真凶。花纭故意让诸位宗亲到此,就是为把事情闹大,让李怀玉知道,逼他现身。身为人父总会对孩子留有眷恋,花纭确信,李怀玉已经知道了膝下两个孩子横死,估计此时正盘算着如何反击。
花纭借用李怀璟的燕王府卫在全鄞都插了眼睛。只要李怀玉出现,就立刻给她报信。她会以渎职之罪逮捕李怀玉。
至于这边的承康道人,也不会让花纭失望。
花纭凝视那身金黄色的道袍,胜券在握地勾了勾唇角——承康道人,俗名花凛。
随着鼓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有力,花纭的太阳穴一突一突。这场法事她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何时会发生什么,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谁会成为真凶的替死鬼,她早已了然于胸。
鼓声骤停。一阵风呼啸而过,将花纭耳边的金玉流苏撞得叮当响。她背上出了很多汗,下意识地想攥拳,当护甲扎到掌心,一股寒流穿过她的身体。
花凛站在棺材前站定,高声问:“汝为何人——”
道场上风盘旋而起,将树叶、黄纸卷到了半空中。
花凛挥动拂尘,又说:“为何而死——”
那阵风瞬间消失,刚才被吹起的树叶缓缓飘落。
花凛皱着眉头,最后问道:“为谁所杀——”
只听“哗啦”一声,狂风骤起,将周围的数刮得直响。这股邪风将整个道场吞没,众人连忙用袖子遮挡,花纭只觉心口猛地一阵钝痛,好像被谁砸了一拳似的,蹲下抱住小皇帝。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看云!”大家抬头一看,霎时被天空中的景象吓了一跳。
乌云挤在一起,凑成了一个骷髅!
花纭顿时瞳仁紧缩,连忙低下了头。远处站在棺材身边的花凛表情凝重,他遥遥地望着花纭,欲言又止。骚乱中,花纭额头上冷汗涔涔,她抱着陛下,将头靠在陛下的肩头,桃花似的眼睛盯着李怀璟。
李怀璟倒是冷静,没见他有什么异样。反倒是胆大包天地握住花纭的手——即便他的兄弟就站在他身后。他的眼睛亮得像两团火,烧得她脸颊发烫。
风很快就停了。
花纭急忙撒开李怀璟,站起来,扶了扶鬓发,问花凛:“世子,究竟为何人所杀?”
花凛趋步上前,朝花纭作揖,信口道:“世子说,杀人者,乃养大他的母亲!”
“这不可能!”王娉婷高呼道,“你这妖道,胡乱说话!娘娘!您莫要信他!我怎么可能杀我亲生的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