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
眉心微拧,睫羽震颤,凉榻上脸色惨白的人发出微弱的声音,似是在回应又似痛苦的嘤咛。
蒲扇轻摇,迷蒙的双眼将将睁开,七彩的光晕混着死寂的黑在眼前闪烁。
“阿娘?”袁宝儿又是一声轻唤。
费力地眨了几下眼,钱玉容终于看清眼前的一切。双眼鼻尖通红的袁宝儿,眼眶湿润的袁老二,甚至还有一脸焦急的柳家小妹。
“这是怎么了?”许是刚刚清醒,声音里满是沙哑。
“阿娘,你晕倒了,要不是阿爹正好站在旁边,怕是直接就要磕到门槛儿上了。”袁宝儿轻轻扶着她的头,一边试探着喂水一边小声地回着话。
“小宝儿别哭,阿娘没事。”
钱玉容哪能错过袁宝儿的哭音,头还晕着不敢大动,只能轻柔地拍了拍他。
“我没哭。”袁宝儿吸了吸鼻子,小声嘟囔道。
“柳婶儿,我阿娘醒了。劳您再给看看吧。”
竹椅上一身素衣的女人闻声站起,缥缈若上仙误入。肤无血色白亮清透,隐于发间的那艳红抹额好似是一身血气汇聚。
“莫慌,我是从钰的阿娘,曾是医女。”见钱玉容面带狐疑,她简单介绍自己后才缓缓伸手号脉。
“放平呼吸,可还有头痛之感?”
安慰袁宝儿的话似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听到柳母问话,她也只能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
“可是曾滑过胎?”
“癸水至可是腹痛难忍且血少期短无规律?”
“近日有腰痛,乏累之感?”
见她几次都随着问话眨眼,柳母才微微叹息收回手。
“虚合四形,浮大迟软,及乎寻按,几不可见,正是血虚之症。若是寻常倒好解,只是此时你身怀有孕又肾水不足之症,怕是难办。”
“怀孕?”干涩的嗓音带着浓浓的疑惑,明明气力不足这会儿也是瞪大了双眼。
“将至三月,只是探你脉象,应是胎中不足致肾水有损,不易有孕,怀之亦是艰难。你若想留下这胎切不可劳累、伤神、气闷、心急,”
“阿娘,你别哭,这会儿可经不起这般流泪。你再等等,怀平和柳从南已经去县城帮忙抓药,晚些喝了药咱再说其他的。”
袁宝儿见阿娘哭,心中难受得厉害,早知道今儿就不开门挣那口没用的气了。雷声炸响,本来想回头安慰怕打雷的阿娘,谁知正瞧见她直挺挺地倒下去,儿时的噩梦好像在那一刻重演,至亲至爱之人又一次倒在自己眼前。
邻里叫喊,阿爹呼唤,嘈杂的声音不由分说地灌进他的耳朵。身体在行走,灵魂却好像被禁锢,他看到阿爹抱着阿娘跑向卧房,看到阿奶两眼一翻躺倒在地。
人群涌动,周怀平听了阿爹的话手脚麻利地套驴车,大伯一家抬着袁老太太扇风摇晃按人中。
“快让开!我阿娘是医女!”
一片兵荒马乱中,柳从南拨开人群推着竹椅向袁宝儿走来。
“先让我阿娘给袁婶看看,昏厥之人未知病因不能这般折腾。”
“好,好。”
袁宝儿哪能不听,两人合力抬着柳母坐的竹轮椅进了正房。
诊脉下针,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过两刻钟钱玉容便幽幽转醒。
越是回想心中就越是难受,眼泪也不争气地往外涌。
“小宝儿别哭。”
阿娘哑着嗓子含着泪还要安慰他,袁宝儿哪还能控制住自己的眼泪,慌忙点点头就转身跑出卧房。
“宝哥儿?”眼见袁宝儿哭着出来,堂屋里的人都是心中一慌。
“没事儿,阿娘醒了。我高兴的。”
“醒了好,醒了就好。”桃哥儿阿么少见地先开口接话。周满枝那会儿正吃着晚饭,就听外面人喊袁老太太把老二媳妇儿气死了。一家人放下碗筷急急忙忙地跑来,但治病救人插不上手,只能坐在堂屋傻等,还好,这人醒了。
“袁婶儿这会儿咋样了?”桃哥儿焦急发问。
“醒了,但是头还疼着,身子也虚,就等他们抓药回来再看看了。”
听闻这会儿人正虚弱,大家不敢扰了清静,陆陆续续都离开袁家。
空荡荡的堂屋,只剩眼眶通红的袁宝儿和静静端坐的柳家小弟。
“袁老二,你给我出来!”
袁老大躲在旁边偷看了半天,见一屋子同他家交好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敢露头叫骂。
碰!
院门快速开合。
“袁大伯来做什么?”袁宝儿拧着眉,半眯的双眼充斥着喷薄而出的怒气。
“来要钱!还来干啥!你给你阿奶气得到现在都没醒,还好意思问我来干啥?”
“人呢?”
“嗯?”未曾想到的回话倒是给袁老大来了个措手不及。
“我问你,晕倒的人呢?”
他声音压的低,语速也缓慢,听的人心里直发毛。
袁老大瞥了一眼,手里没工具,身后就一个八九岁的毛头小子。默默吞了吞口水,壮了胆气,硬着头皮大声说道:“你还有脸问,要不是村长心善,你阿奶站在都还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