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来了,忍让这出演了过久的戏,便要化成反击之举了。
后面的话何逍没凑上去听,但是“雪”,母亲似乎提过一个人,没等他想明白林长卿又说话了:“小阿逍,太久没见,认不出老头子我了?”
他故意用拐杖轻敲何逍的鞋尖,“上回见你,你还抱着你妈的琵琶不撒手,哭鼻子说要学《因送哥嫂》。”
啊,暴露了。
旁边的始作俑者顿了顿,撑着脑袋悠哉玩着手机,像没听到。
接着何逍手机就弹出新的微信通知。
【CYZ】:在北京混不下去找个小地方
【CYZ】:我像本地人吗
何逍:……
台上唱到第四折“磨镜”。
陈三痴慕五娘久,扮作磨工入府走。
有意碎镜愿身留,只盼与卿长相守。
五娘心内早猜透,无奈家规困如囚。
满腔情意藏于口,唯有相思暗自愁。
五娘心有苦衷,何逍更是命苦,先发制人给了周允辞个“看你怎么解释”的眼神。
林长卿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突然笑出一脸褶子:“有意思,你们两个后生仔,这是结伴来看我这把老骨头?”
“缘分。”周允辞轻描淡写。
“巧合。”何逍言简意赅。
“好得很!当年你外婆和你妈也是这么糊弄我的。”林长卿笑得更大声了,一手拉一个年轻人让他们坐下。
“《陈三五娘》这出戏,你俩可都得好好听。”
看林长卿离开后,何逍凉凉道:“周导剧本哪里烂了,明明剧情曲折。”
周允辞好笑,顺手倒了杯茶:“何老板贡献不小。”
台上五娘感春景之伤心忧春逝,益春劝其游花园以遣怀,柳随风摆,蝴蝶成双,五娘触景生情,叹花蝶相依,不可缺一。
益春提及陈三,五娘恐隔墙有耳,误己误人,然心中已暗许陈三,遂诫益春谨言,勿泄机密。
林长卿回来了,怀里抱着个旧木匣。
“阿辞,这是你外婆留的东西。”林长卿把檀木匣子递给周允辞,“她说哪天香港来了人,就把东西给他。
周允辞双手接过,没有打开。
“还有一样,要等以后阿雪自己来取。”尽管这样东西,最后大概还要经手眼前的另一个人,林长卿没再说话。
何逍看着他的动作,发现当周允辞情绪波动时,就会不知觉的摩挲手腕上的沉木珠。
六折【梳妆】表倾慕。
七折【留伞】劝留归。
八折【绣鸾】定心意。
戏到九折【出奔】高潮处。
五娘扯破绣裙系为绳,水袖三丈绕梅枝,指尖发颤仍攥紧。
“三哥——”
“这高墙,原不是天定!”
南琶音调突然变得激烈。
“走!”
陈三声如裂帛,脚踩“蹀步”接住绳,托住五娘腰肢临空一转,念白声调骤然拔高。
“管甚么——”
“月黑风高,路远马亡!”
铜镜脱手,南琶乐手指甲刮弦,琶声与镜共碎成片。
唱的是一出离经叛道,至情至性的脱缚戏。
“我妈当年,”何逍带着迟疑开口。
“她是对的,”老先生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是我狭隘。”
前车之鉴在侧,经历实在太为相像,便格外害怕徒弟重蹈负责,差点就做了那戏里的五娘之父。
香港那边来的比预想中要迟,而何逍…月澜估计还没接到消息,两边小辈提前碰上,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马上就要上台谢幕,林伯离开前给三人斟上新茶,茶汤在杯中泛起涟漪,又渐渐归于平静。
这出《陈三五娘》,无人知到底在唱给谁听。
总归是再续前缘,为梁雪代为保管的那把南琶,终于要迎来交于真正主人之手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