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新惊羽比起原版少了几分腼腆,冷漠了许多。他一句话不说,闷头往神树深处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食物的香气混合红彤彤的热浪扑面而来。
乔云林下意识遮住了口鼻。
也不知道闹什么脾气,连前行都不肯了。
“怎么?”
身后的人突然被堵了,好脾气地询问道。
他走得很随意,冷静到都算得上懒散了。仿佛这鬼地方不是什么会吃人的界,而是大爷大妈饭后消食溜圈的后花园。
这么一对比,前面的两小孩简直是肉眼可见的拘谨,风吹草动都一惊一乍,跟通了电似的。
“你没闻到?”
“什么?”
“……奇怪的味道。”
一股熟饭里夹生的、令人想要干呕的味道。
颇有一种在生肉铺里办酒宴的诡异感。
甜的,冒着腥气的。
谢山停没说话。
他低着头,只是清晰地看着乔云林略显苍白的脸颊,还有掩在上方的、那只修长白皙的手。
没有得到回答,这人显然没了耐心。
他皱起了眉头,嘴巴张了张,又赌气似的抿得笔直。因为本来就没什么血色,这么给他不知轻重地一用力,甚至泛了点白出来。
谢山停有点想笑。
但不敢。
为了赎罪,他轻轻拍了拍这人的肩侧,带着人往亮处走了几步。
这几步走得不情不愿,又小心翼翼。
等眼前逐渐明晰时,乔云林才松了那口莫名其妙的气。
他的面前是一个厨房。
但并不是密闭空间,而是四面八方都敞开的,甚至连个帐篷都没有搭。
比起厨房,更像一个露天的森林广场。
当然,也或许是没地方搭。
横十排纵百列,一个灶台两个孩子,中间还留出来了一个圆圈,在那空地上围着一口巨大的锅,咕嘟嘟地冒着奶汁一般的沸泡,似乎正在熬煮着什么东西。
是什么东西?他们并不知道。
因为这锅太大、也太高了。想要看清楚,只能爬上四周架起的铁轨似的长梯。而那些站在锅边小孩,甚至还不比烧在底下的柴火大呢。
他们穿梭在堆积成山的瓜果蔬菜中忙忙碌碌,不断攀上爬下,往锅里丢食材进去,忙得要冒烟,就连围在周围的树也没闲着,那上面挂着鲜血淋漓的猪牛羊头,哗啦啦地往下淌着浓稠汁水,时间长了,脚下的土地又红又黏脚,已经是一点也渗不进去了。
“卧槽啊!!!”
虞宝英一个不留神,糊了一脚血,正翘着鞋底板跳踢踏舞,他左脚踩右脚,忍不住嘴贱道:“额滴神呐!我说,你们家这老祖宗也忒能吃了吧?!”
谁说不是呢。
冯裕目瞪口呆,一边愣神,一边点头。
心说这伙食可真不是盖的,一对比,人老佛爷都能算是勤俭节约的好老头了。
被身后的人敲了敲胳膊,才猛然回过神来。
还来不及看是谁在提醒,脑门一低,就瞅见那带路的小孩扭着头,正在恶狠狠地瞪他,恨不得扒他的皮吃他的肉。
火力十足,给冯裕一下子瞪瘦了好几斤。
“……”
他一个激灵,冷汗就扑簌簌下来了。
冯裕一把扯住还在肆无忌惮鬼吼鬼叫的小少爷,连声道歉,就差没跪地上磕头了。
算了,还是磕吧,比较保险。
于是膝盖一弯,砰砰砰就是三个响头。
虽说惊羽还是气鼓鼓的,但好在没炸。
冯裕却炸了。
他虚弱地掐了一把大腿肉,才意识道,方才如果不是那姓乔的新人在身后提醒他,自己就又闯祸了。
毕竟这神庙里供的神可是界主人的祖宗,能吃是真,可说出来那他妈可不就是上赶着挨骂吗?
万一这祖宗再是个脸皮薄的,听不得实话,说不定今晚这界就一个暴起,生吞了他们……
于是,乔云林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倒霉孩子膝盖一转,就要给他送走。
“……”想干嘛?
何况他伸手的原因自己都不清楚。
赶在这脑门砸地前,乔云林又伸了手,明明白白地给人拦了下来。
……
露天大厨房后面,在森林深处些,有一座突兀的红顶小屋。
惊羽就带着他们往那个方向走去。
那小屋盖得很玲珑,房顶漆得鲜红,墙身则用白砖垒砌,檐下还围着一圈核桃树篱笆,看起来干净又整洁,和方才路过的那群高高的、黑漆漆的八角楼截然不同。
不知道里头在干东西,褐色的烟囱里正卷着白烟,或许是因为离那血淋淋的树林远了不少,这从外头闻起来……还怪香的。
“就在这里了,和我进去吧。”
惊羽转身对他们说。
虞宝英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心说来得正好,自己确实饿了。
但是……
这开门的小孩笑得怎么那么不对劲呢?
看表情,好像是在说:你别后悔。
“……”
怎么个意思呢?
虞宝英没头没尾地跟进了门。
木屋里有没有人并不知道,长什么样也还未可知。
因为这里实在是太暗了。
唯一的照明设备就只有墙角歪倒的一只白皮灯笼。
乔云林本来就被人摘了眼镜,在林子里还好,因为那岛上飘着的鬼火很炫彩,而且谢山停就跟在他身后,挨得很近。
他走错了,不走了,那人都会说几句话。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
那圈碗大的光晕实在晦暗,几乎只能照亮它挨着的那个小角落。于是,他的眼前就像是被黑夜中蒙了一层灰蒙蒙的雾,什么都只是个轮廓。
不知道踩了谁的脚,乔云林一时没站稳,要往旁边倒去。
被人轻轻拢了一下。
“看不清?”
“……”你说呢?
明知故问的人闲适地倚在门边,微微低着头,动也不动地看着被他护在跟前的那人,受到惊吓似的,抖了两下眼睫。
似乎是这视线太过不收敛,乔云林偏了偏头,伸着手心,却不知道伸向哪里,“眼镜还我。”
“哦,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