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脱掉这套臭衣服,啥布料做的丑不拉几的东西。
挤了遍地水迹,他眉头稍微松动。
副驾驶车门大大敞开,他杵在地面没动,凌舟摇下车窗挑眉:“你站着不动,需要我继续背你进来?”
他拍了拍衣袍:“我衣服可能有点湿臭,不是,是非常湿臭,弄脏你的车多不好意思,我家离这挺远的,我打车回去好了,不麻烦你了。”
凌舟意味深长看他:“不麻烦,我家不远,车上没有衣服给你换,你再忍忍。”
“去你家?”
纪星遥回自己家和他家之间犹豫不决。地方远,自己家,地方近,凌舟家。
他不是没去别人家,以前吃烤串喝酒喝的烂醉,在宋飞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头晕吐在人桌板,宋飞差点想扒下他衣服擦桌,一边崩溃大叫,一边苦脸清理喷液消毒。
等纪星遥反应过来,他坐在了座位上。
车内调高一点温度,暖流浸入车身,纪星遥不抖了,他坐的笔直防止后背弄湿车椅。车窗夜色阑珊,他扭头看驾驶位的人。
“你开的店铺和我家近,在和宁路,那你家住在哪?”
凌舟手握方向盘:“你到了就知道了。”
车平稳行驶马路,粘腻的衣服贴在背部,浑身不舒服,纪星遥左扭右扭,碍于车里有人,他尽量扭的动作轻一些,不让人察觉。
他高估了自个。
“你今天干什么事掉河?”
凌舟偏头,视线淡淡地下移,从他的脸落到脖子、腰部,再之后看的他有些不自在,他瞬间不扭身了。
“事先说明,我没有爱穿女装的怪癖。”
“我知道。”
凌舟先看了他一眼,再看回前方路段。
纪星遥干巴巴笑:“我说钓鱼的理由你信不?”
“你说呢。”
但凡智商不是零的脑子没有摔坏过的人,不会信这话。
谁钓鱼穿嫁衣出门。
脑子抽风就穿。
纪星遥想了想,之后扭开脸。
他胳膊肘在车窗边沿抵着半边脸,玻璃清晰倒映幽沉的夜景,街灯灼灼连成一片,汇成不灭的光幕,车顶的阴影明明灭灭,他抿紧唇一言不发。
丢脸丢到家的糗事谁敢轻易说出口,他不是没了解过同性恋,而他笔直的很,安在这样的怪事到头上,没人愿意接受的了。
一生的阴影。
长久的静默如死河流淌开来,最后沉入凝滞,他仿若溺于水底,久到快看不清水面上的夜幕。
汽车放慢速度。
“有人逼迫你?”
凌舟目视前方路牌,根据指示开上大桥。
纪星遥胃里冒腾苦水,硬邦邦否认。
“没有。”
车停下等红绿灯,凌舟屈指轻轻敲击方向盘,轻缓有节奏,而击落声落入纪星遥的耳畔,他品出了沉重的意味。
“没有还苦着一张上坟脸。”
凌舟全程没看他。
“你不看我哪知道我的脸上表情。”
他闻言拉扯脸部的肉,向上拉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不愿,就没人撬开他的口。
凌舟眼角斜瞥而下,淡淡瞥过他一眼。
仅是一瞥,他有种瞬间看穿的感觉,所有遮挡尽数碎开。
“冥婚?”
他拉不动嘴角了,低估这人的眼力。
“我......”他启口想解释什么。
比如他不是这种怪人,他是被家人强迫哄骗的,他好不容易逃出那个鬼宅院。
凌舟静静等待他下文,他的话止住,卡在泛酸的喉咙。
他突然懒得解释了,神色恹恹。
“你自愿的?”凌舟神色清冷如水,毫无温度。
纪星遥受不了,觉得他眼神温度比河水还冷,赶紧否定:“怎么可能,我不是自愿的,我妈骗我到一栋房子,和对方家人逼迫我和死人结婚,这身衣服是她们弄晕我搞的鬼,我没答应跑开了,我……不是那种人。”
他如坐针毡,只觉座位长满钉子一样,坐的他难受。
凌舟撇回眼,“又是她。”
上一次哄骗参加相亲,这一次逼迫进行冥婚。
他眼底浮漫凉薄,嘴角泛起刺骨的冷笑:“单单找上你的理由是?”
纪星遥愣了几秒,想到冥婚的理由,顿感焦躁烦闷:“说我是壬午年……额太长了,后面我忘了,那个日子凌晨出生。”
老太婆说的太快,他没记住具体时间。
“壬午年壬子月甲寅日。”
纪星遥惊奇抬眼,发丝抖动:“你怎么知道我的出生日?”
他本人都记不住拗口的别称。
凌舟没出声。
他当然知道他的出生日。
一天天清算日子等人,能不记住么。
凌舟敛眸,转移话锋:“她们就是因为这个盯上你?”
纪星遥愤愤然:“没错,说我八字硬,一个两个封建迷信的信这种鬼话,说不替死人配婚的话,鬼魂就会作怪,使家宅不安,所以搞了个阴婚配阴亲,真是有病,脑子真该去医院电一电治治。”
他感到恶寒,惹了一身晦气。
凌舟垂着眼睑,冰冷犀利。
他望着前面路牌出神。
在那天出生的人不少,而玄灵体只有一个,生辰八字最硬,没有明显克制的命格,日干在八字中力量强盛,生扶日主的印星力量也强。
他没想过有凡人也贪图。
纪星遥见他没再说话,摸不着头脑。
凌舟漫不经心开着方向盘,而手指轻轻扣紧,凸起的青筋如脉络分明,曲张的线条下好似暗潮涌动,潜藏肃冷的力量。
纪星遥思绪乱飘,他看凌舟双手清瘦的很,手劲貌似挺大的。
他视线落到车内后视镜上方,那里悬挂一枚祥云挂件,长长的白绳系着,材质颇像玛瑙玉髓,半透明。
车子平稳驱动,祥云跟着左右晃动,晃走他的眼睛。
他有种在哪见过的错觉。
不知怎的,他想摸一摸它。
于是他照做了,指尖触向祥云,触感滑腻冰冰凉凉没有温度,幽冷的气息穿透他指腹渗进血管,像某种的清泉池塘。
他联想到凌舟的体温。
他一转头,发现凌舟正看着他,寒冰般的双眸熠着光,连窗外的夜景都要黯然失色。
纪星遥以为他觉得他爱乱摸,讪讪放下手笑哈哈:“你这车挂件蛮漂亮的,在哪里买的,网上?发我一份店铺链接呗。”
凌舟不看他了,专心开车。
“没有店铺卖。”
纪星遥心道没有的卖,那是别人送的?
涉及隐私问题,他懒得多问。
有段小路的红绿灯坏了,穿行马路的秩序全靠自觉,凌舟踩下刹车礼让行人。前面的人来来回回穿过,有的大步流星,有的慢慢悠悠。
当中有个寸头男走的贼慢,赛过乌龟,身边的行人早早越过他到马路对面。
他时不时往车里的纪星遥瞄两眼,不怀好意,他打开了手机摄像头。
纪星遥暗自竖起中指。
拍个屁。
车子猛然压过斑马线,刹在离男人仅仅几厘米的距离,纪星遥抓紧安全带惯性一晃,幅度不大。
车迎面冲过来,男人吓了一大跳,照片没拍成,他破口大骂:“会不会开车的。”
凌舟没分半点眼神给他,车径直穿过他开走了。
纪星遥两眼弯弯:“你没看到他马路么?”
显然男人走到了马路中间,眼睛没瞎的人都可看出来。
“没看到,太矮了。”凌舟选择装瞎。
纪星遥咧嘴轻笑。
景色渐沉在夜色,窗外建筑影子重重晃过,他坐的无聊犯困,快要合眼了,想在车上打个盹。
不知过了多久,车绕过拐弯最后在一处偏角停下。
“到了?”快打盹的纪星遥睁开眼。
他跳下车门,眺望左右的街道看着眼熟:“咦,这路好熟悉,这是和宁路,你家也在这边,你不是说你家离那座山很近?”
哪门子的近,和他家一样远。
大费周章开车带他来这,和送他回家没区别,干脆送他回家不就行了。
他绕过车到一头,凑低身看离开驾驶位的凌舟。
凌舟扳回他凑近的脑瓜,凉凉地说:“上楼。”
四层楼宇映入眼帘,静静矗立在一片绿化带中,砖石外墙精美,二楼和三楼有宽大的阳台。楼房旁边没有商店,少了几分喧嚣和嘈杂。
门后通往一处铺着石路的玄关,两边种着各色花草。
“那有新的鞋子。”
凌舟指向玄关左边,随即打开一楼的门。
纪星遥换上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