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坠入湖面的刹那，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一秒。
紧接着，发丝组成的湖面像被无形的手撕开一道口子，粘稠的黑发如活物般向两侧退避，露出下方幽深的水道。那通道深处传来湿漉漉的吞咽声，仿佛无数牙齿在暗处磨蹭——像是溺死者邀请活人共享它的水底灵柩。一股腐朽与海盐混合的气味喷涌而出，我的鼻腔立刻被刺激得发痛。
"后退！"顾容也突然从昏迷中惊醒，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向后拖。他的手掌冰凉得不似活人，力道却大得惊人。
我们刚退到礁石后方，湖面就炸开了。数以万计的发丝如钢针般射向天空，在最高点诡异地凝固，形成一张遮天蔽日的黑色巨网。青铜铃铛在发梢叮当作响，这次我清楚地听到了——那是某种古老语言的音节，每一个音符都像小锤敲打着我的太阳穴。
"那是鲛人语。"顾容也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我从未听过的凝重，"它们在召唤守卫。"
话音未落，水道中突然跃出七道身影。水花在月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那些生物在半空划出优美的弧线，又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我看清了——它们上半身似人，皮肤泛着珍珠光泽；下半身却是覆盖鳞片的鱼尾，颜色从墨绿到深蓝不等。
"鲛人..."殷冷玉的狙击枪已经上膛，但她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发抖，"《山海经》里记载的竟然是真的。"
为首的鲛人浮出水面。它——或者说他——的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银白长发如水草般漂浮，耳后张开的腮膜像两片透明的纱。当他抬起覆盖着薄膜的眼睑时，我看到了他含着警告的水蓝色竖瞳。
"有洛氏的后裔。"鲛人开口，声音如同贝壳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你的血解开了第一道封印。"
我下意识摸向胸前的玉佩，发现它正发出与鲛人鳞片相同频率的脉动青光。顾容也的手突然覆上我的手背，他的体温低得反常："别回应它。鲛人的语言自带诅咒。"
鲛人首领发出类似海豚笑声般的音调，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顾家的小狼崽还是这么警惕。可惜..."他的目光转向我，竖瞳收缩成一条细线，"释家的小女儿，你想救你的小叔，不是吗？"
穆澄突然惊叫一声。我转头看去，只见他的左臂皮肤下正有东西在蠕动，很快浮现出与我一模一样的咒文纹路。更可怕的是，那些纹路正在渗血，血珠滴落沙滩后竟像有生命般向湖面爬去。
"归墟之咒开始反噬了。"鲛人首领优雅地摆动鱼尾，"每滴血都会加速你们同化为深海生物的过程。不过..."他做了个手势，身后六名鲛人卫兵同时举起珊瑚长矛，"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顾容也的指甲紧紧扣住我的手，在我手腕上划出五道血痕。奇怪的是并不疼，反而有种灼烧感。鲛人卫兵们立刻骚动起来，发出威胁性的低频吼叫。
"别耍花样。"鲛人首领的腮膜愤怒地张开，"你们当年那套对我们没用了。这女孩的血已经激活了通道，仪式必须完成——要么你们主动下去，要么我们拖你们下去。"
我这才注意到，顾容也划出的血痕组成了一个微型符咒。他嘴唇不动，声音却直接传入我耳中："他们在虚张声势。鲛人族被某种力量禁锢着，必须借助活人才能完全开启通道。"
殷冷玉突然开枪，特制银弹擦着鲛人首领的脸颊飞过，在他珍珠色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焦痕。"少废话，"她冷声道，"把探险队的人交出来，否则下一枪打穿你的鳃。"
令我震惊的是，受伤的鲛人首领非但没有暴怒，反而露出诡异的微笑。被灼伤的伤口处渗出荧蓝色液体，那液体在空中凝聚不散，逐渐形成一幅立体画面——幽深的海底洞穴中，十几个人类被半透明的膜包裹着悬浮在水中。他们胸口延伸出的蓝色丝线与洞穴顶部相连，而丝线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巨大的、正在搏动的鲛人卵囊。
"共生状态。"顾容也低声解释，"你小叔的队伍成了鲛人公主的'血囊'，用生命维持她沉睡不醒。"
画面中的鲛人公主突然睁开眼睛。那双没有瞳孔的银白色眼眸直直"看"向我，我的大脑立刻被尖锐的疼痛贯穿。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来：青铜祭坛、戴着面具的祭司、被锁链束缚的鲛人少女...最后是一轮浮现在海底的血月。
"第九个月相周期要到了。"鲛人首领的声音忽远忽近，"公主需要新鲜祭品完成蜕变，否则所有共生者都会——"
一声刺耳的骨裂声打断了他的话。画面中一个"血囊"突然爆开，血肉被卵囊瞬间吸收。鲛人公主发出无声的尖叫，她美丽的鳞片开始剥落，露出下面腐烂的肌肉。
"看到了吗？"鲛人首领的语调变得急促，"没有合适的祭品，共生关系就会逆转——公主开始吞噬他们。而你小叔...会是最后一个血囊。"
我死死盯着画面角落那个熟悉的身影。小叔的防护面罩已经破裂，但他似乎处于某种休眠状态，胸口起伏极其微弱。更令人不安的是，他的脖子上赫然缠绕着与我相同的纹路。
"你们想要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得不自然。
鲛人首领的鱼尾拍打水面，溅起的每一滴水珠都在空中凝固成小珍珠："很简单。有洛氏的后裔主持仪式，用你的血暂时稳定公主。作为交换，我们放走其他人类。"
顾容也突然挡在我面前："别信他。鲛人仪式需要祭品的心头血，你会——"
"不是现在。"鲛人首领打断他，"三天后的月圆之夜才是最佳时机。在此之前..."他抛来一枚鳞片，顾容也凌空接住，"这是信物。带着它，发丝不会攻击你们。"
我注意到顾容也接鳞片的手势很特别——拇指压住中指，像是某种古老礼节。鲛人卫兵们看到这个动作后，明显放松了戒备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