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只有一夜，也该让它完整地绽放。烟灰缸而已，哥哥不会缺的，又何必与已被逼至朝生暮死的生灵争这口氧气？”陈姝将植株移植到臂弯构筑的温室，声音轻得能飘进新风系统。那双昂贵的皮鞋突然切断她去路，“我看你是真把这儿当家了。乾坤未定，满宫器物哪一样真正属于你我？可怜可怜自己。”

“那哥哥觉得这儿到底是谁的家？”

“你是蠢货吗？”

“我是想说，这座宫殿建造前，整片土地都是蝴蝶兰的家，后来被砖瓦覆盖，花只能活在瓶里，却连这一隅生机都要被您的烟灰灼尽。可耻不自知是种可怜啊，哥哥。”

陈姝抱着蝴蝶兰的身影朝转角消融。

“陈姝。”俞在川的声音罕见揉进一股薄雾般的迷茫，像从碎冰酒盏里升腾起的薄荷气息。他倚着缠金丝的玉石栏杆，凝视廊下被晚风裹挟的各色花浪。

“世界上朝生暮死的蝴蝶兰太多，光这一条走廊里，明天会被换掉的就有三百株。”

“…。”陈姝睫毛轻颤，水晶灯碎钻般的光晕漏进她瞳孔，这个男人惯常锋利的棱角此刻竟化在了婆娑的花影里。“人生下来就会死，总不能这百年人生就不过了。”

卧室的雕花木门从内落锁，摇摇欲坠的浅紫色花束轻轻落在珐琅花瓶旁。陈姝指尖极速掠过孔雀石台面的茶盘与古董留声机，确认了各处夹层没有细小的红光闪烁，这才趿着丝面拖鞋一边打理蝴蝶兰一边打开论坛。

【根据数据观测，近期异常声波频次呈显著上升趋势。请问诸位是否留意到这一现象？】

【草！这破电网比老子爷爷的假牙还不靠谱！省电省电，省nm呢！先去查查那些24小时开泳池派对的有钱人啊喂！】

【就是就是，每次一停电官方就出来呼吁节省电力资源，我们普通老百姓又不是种大*，哪儿用得着那么大的电量，老逮着我们这些老百姓宣扬节约，我们再浪费能浪费到哪里去，再节约又能节约多少？】

【大家火气别这么大嘛～随手关灯也是为环保做贡献呀，就当给未来的小朋友留片蓝天吧。】

【蓝天？什么蓝天？我们都没有的东西留鸡毛给小朋友…。】

【我是从两千年后穿越回来的，今年大家千万不要往人群密集的地方去，禁忌爬高，xxx会发生大地震！】

【管理员，麻烦把上面的癫公叉出去。】

【不信拉倒，你就看我说的准不准！】

【我也能当神棍，每天在主页上预测一波地震然后锁起来，等哪天真地震了就找到说准了的那条解锁。哎，你们看，我在xx年的时候就预测过了！让你们不听我的！】

【歪楼了吧上面的几个，我们不是在讨论巨响吗？】

【呵呵，官方越装聋作哑越可疑！要我说，要么是变异种，要么就是虫族在啃电线！你们细品，每次巨响后必停电！】

【我上次看到一个说法，说之前的霉菌变异种还没清理干净，如果侵入电力系统，说不定会导致停电。】

【那巨响是为什么？】

【你们一帮唯恐天下不乱的，那就是飞机起飞的声音，咋得你们都这个年代了，连飞机都还没坐过啊？没事多出去走走，多长长见识，比从家里张着一张嘴传谣强。实在不行，你们去骂小公主玩也行啊。】

【上面那个装逼狗，又何不食肉糜了，自以为高高在上，其实暴露自己没有文化内涵，还没有教养！如果你不支持传谣就也应该对小殿下的事闭嘴，你难道是皇室里的人吗，你就亲眼知道了见到了吗？为什么引导网暴能叫你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哟哟哟，急了急了！看到洗地工破防比追剧有意思多了～接单记得带姐一个啊。】

【我以为骂小公主是全民共识，没想到还有软骨头狗，几个钱就让你这么护主？别舔了，你值得更好的，我心疼。】

【暖A也滚出去。】

【…】

陈姝关掉近乎癫狂的论坛页面，指尖轻轻叩着光脑，在备忘录里画了个时间轴。

起初只是蛋糕边缘的奶油微微融化，电压宛若喘息着跌落的蝉翼。后来故障开始啃食铁塔的关节，佝偻在国境线外的摇摇欲坠的电线杆，像斜插在荒原上的残破桅杆。再后来整片黑夜都如同被顽童打翻的墨水，它顺着电缆织就的蜘蛛网竟然渗透入城邦的心脏。

——从睫毛轻颤的瞬间，到三十秒是飘落的樱花轻吻流水的时间，再是惊惶的候鸟扇动六十次翅膀的间隙，直至万物失声的五分钟。

新闻台永远在重播机械复读机般的贴心提示，那些关于随手关灯的劝导词藻温柔得如同刀背抚过动脉。可是普通人电表无论怎么跳动，都不过星河里微茫的萤火，怎么也榨不出一座城市的能源。

这绝不是消耗。

是掠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