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取真心是不光彩的,一向心思磊落的喜尔,实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故而她从一开始就做好了,随时搭上自己的准备。
郎殊的眸光闪了下,似是回过神来,他垂下手走向一旁,他的全身似被蚁虫啃咬般、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楚,他分明讨厌这样失控的感觉,却又无端栽入某种渴望当中、一发不可收拾。
“怎么了?”喜尔发现不对劲,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郎殊脸上还挂着痛苦的表情,他抬眸看向她时、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滑落出来,仿若火焰被浇灭前,散发出极致美感的那一瞬,破碎而倔强。
他一把抓住喜尔的手腕,五指不断收紧,两人目光交汇时,他虽什么话也没说,但喜尔从他眼中读到了“不要”二字。
至于不要的是什么,他没有明确地展现,即便此刻身心皆已处在奔溃边缘,他仍在竭力掩藏和控制自己的情绪。
喜尔细致入微地照顾他,待他完全缓过神来,又借口打水离开,没有人希望被别人看到脆弱的一面,尤其是一直压抑情绪、掩藏本性的郎殊。
她拎着水壶回来,递到他面前:“喝水吗?”
他转而面向她,缓缓摇了摇头。
“好。”她点点头,朝树荫下的爷孙二人走去,小豆子总算不再哭了,红肿如桃的双眼莫名戳中笑点,喜尔过去捏捏他脸,他就举起双手索抱。
喜尔摇头,提高语气:“咱们可是男子汉,不兴做这样的事。”
前面还因被她拒绝委屈得不行的小豆子,直接铿锵有力地跺了下地面,恍然大悟地摆出一副“你说得对”的姿势。
这下喜尔彻底被击中笑点,开朗明亮的笑声在山间回荡,也不知是为何,她不自觉地看向郎殊。
“……”他似有感应,也朝她看过来,他的目光静谧无声,像一面干净镜子,将她的面目倒映出来。
“呃……”喜尔差点呛到喉咙,暗叹幸好他瞧不见。
郎殊说每人一天只有一次通过结界的机会,两人今日的机会已经用掉,只能够静待明日。
四人进行商议后,决定让爷孙两先行,再一路留下记号,好让他们明日去与他们会合。
“喜尔姐姐,再见。”小豆子朝她念念不舍地招手,目光扫到一旁的郎殊时,身子害怕地抖了下。
喜尔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眼睛顿时生了许多笑意,她扯扯郎殊的袖子,小声在他耳旁说:“你吓到人家了。”
郎殊反射性地后退,喜尔在衣袖脱离指尖的那一刻,又快速上前将其拽住,不知所畏地问:“生气了?”
“没有。”他摇摇头,仍想后退。
“那太可惜了。”她遗憾地摇头,砸了砸嘴角:“我其实还挺想看看,你生起气来会是什么样子?”
她背着手,向他靠近,从两人相遇至今他一直端着性子,让喜尔在烦闷之际感到无比挫败,不该是这样的啊,和她做朋友的人,应该是能大方坦然地做自己才是。
“你会后悔的。”郎殊定住脚步,“好心”提醒她。
“不会。”她莞尔一笑,眉眼在朗净的日光照耀下,似透白的月牙般,洒下柔和纯净的光芒。
“是吗?”郎殊沉下口气。
“你等一下。”喜尔拔腿就跑,停在距离他三尺之地:“开始吧。”
“……”郎殊一阵语塞,他本是该生气的,笑意却在胸膛汇聚,让他不由地笑出声。
“这才对嘛,就应该多笑笑。”见他笑了,喜尔又回来了,拍拍他的肩,一副老者做派。
“你喜欢就好。”郎殊微微一笑,悄然堑住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嗯?”喜尔还想挣扎,但一切晚矣:“喜欢。”
“想来我还未曾问过你,是否真心同我上无恙城,是否清楚这一路的风险?”他松开她,杵着竹竿转向一旁。
他不是在劝告她,是在试探她。
试探她是否真的如她所说的那般,决定了的事就永不再后悔。
若她只是嘴上说说,随时准备放弃,那他便会让她知道,有些后果,不是她能承担得起的。
“原本我不是很确定的,但就在刚刚我确定,我想好了。”
喜尔不让他逃,调换脚步走到他面前:“因为,你开始在意我了。”
虽然他一直都是一个模样,但最近明显开始在意她的想法,在意她能不能坚持下去。
在喜尔看来,这就是在意她的表现。
“……”郎殊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静静地站着与她对质,试图在内心拉出一条界限。
“我就知道,你是如此。”喜尔踮起脚尖,预备在他唇瓣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他拉到一半的界线轰然断裂,他后退一步,阴森一笑:“你待每个人,都是如此随便吗?”
喜尔被他逼退,虽然早有准备,还是被他嘴角那抹似有若无、好似野兽餍饫后的笑吓到。
她强定心神,还是磕磕绊绊:“当然不是。”
“真的没有骗我?”他上前一步,语气缱绻:“你觉得刚才那人的死法如何?”
“还…还可以,就是有点快了。”她认真评价起来,一看郎殊黑脸又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谢谢你。”
“谢我?”郎殊这下糊涂了,阴沉的脸色逐渐缓和下来。
“谢谢你愿意监督我,让我没有犯错的机会。”她不光说,还去握郎殊的手,搞得两人像是交心多年的好友似的。
既然他以退为进,那她就死皮赖脸,看谁比得过谁。
两人正在无声对峙时,一道声音打破沉寂:“小耳朵,你在做什么?”
喜尔听出这熟悉的声音,连不忙地调转视线去看,果然在他们来时的路上,看到了自儿时起就陪伴在她左右的琉青,积压的情绪得到释放,她小跑着过去:“琉青,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