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孩子眼里什么都是大的,而在大人眼里,什么又都是小的。不管是时代的变迁还是人心的变动,二者都是不容小觑的。
经过老房子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抖动了,不知为何,她的心竟产生了丝丝恐惧,歪着头都不敢多瞅一眼。
常年封锁的黑色大门闪着那细小的门缝,一眼望不到家门的感觉让她抵触千般,忧虑千万。大概是与幼时的梦有关,又或许是她怎么也过不去心中那道名为“亲情”的坎吧。
幼时,她们经常蹲在家门口,眼中的大门是那样的高大,可以避风,可以倚靠,可以缩在墙角写作业。
现在定眼瞅量一番,却也不过如此。
难怪大家都说不想长大,人一旦长大,再看原来的事物就与心中的不大同了,似曾相识的景象也模糊了一番,哎,终究是个子长高了,打量一件东西的视角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再看看这座已经拥有十几岁年龄的房子,没人打理的就像山上那一座座废弃的寺庙,偶尔得到家人垂怜才能靓丽一番,想当初这瓷砖贴的院墙,铝合金的前窗,防盗网的后窗,在那个年代,这样华丽五彩的房子在村里还是首屈一指的。
进了门,是偌大的天井,夏天的夜晚她跟时藜经常扯着凉席坐在上面啃西瓜吃雪糕,饱足之后翻几个滚仰面躺着数星星,偶尔也搬着凳子跟街坊邻居小聊一会。
现在大家清晨共有的鸡鸣狗叫都变成了人人离不开的手机闹铃,更别提夜间提着马扎,拎着蒲扇出来风凉的人了。
厕所门口地上涂抹着一层黑乎乎的半圆弧,是那条叫“军军”小狗的大作,家人都在的时候它拴着铁链子从墙的这边荡到墙的那边,整整跑出了一个半圆的足迹。
军军是时藜从王丛菊的手里抢来的,那么多狗崽子,她偏偏选中了黄白相间的狮子狗,刚会吃食那会她就把瘦小的狗仔抱回了家,她给它取名为“军军”,是因为她有一个当兵的梦想。
顾香玲走后,它就被散养了,一个人孤独的守着家,撒丫子满天井蹿。想来也挺悲哀的,家中空无一人,只剩狗一只,祁茉的四姨顾知玉想起来的时候就随身带上点粮食,约莫着够一个周吃的,狗盆里添点水光顾两眼也就走了。
家里都没人了,军军也开始寂寞起来,总想着往外跑,尤其想回到出生的地方。
顾知玉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撵不上就不追了,随它去了。听街上的人说见过军军在王丛菊家门口徘徊,被赶出来好几次,后来就不知去向了。
动物跟人一样,都是有感情的,将死之际挂念的还是生自己的地方。
时姝叹了口气,没有人声的院子确实让人瘆得慌。
她跟时藜一起从厢房搬来了梯子,上了平台。隔壁就是老房子,青苹早就被砍了,孤独终老的石榴树还在勉强支撑着老去的身体。
青苹还在时,她们总会早早的起床,穿着拖鞋急急地跑到院子里。白色塑料水桶里装上半桶水,四只小手吃力地抬到青苹树下,各自分工。
时藜负责敲苹果,手持细长的小棍,看准方向,用力一敲,带着露水的苹果就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泥土地上,正好远离了水桶。
苹果一沾地,时姝就赶紧跑过去,捡起苹果,放进水里,摆洗一下,去掉泥巴。她们总会迫不及待的抓起就吃,满脸笑意地看着彼此,惬意地享受着这清晨送来的酸涩与清脆。
今年,那棵老的浑身疤痕的石榴树还结了不少果子,地上落了不少坏的,可惜,再也没有像她们一样的皮孩子去偷了。
自从搬进了新家,老房子里的所有东西都与她们无缘了。
常年上锁的大门,她们只能望而却步,实在馋的要命,就跟时藜摸黑翻墙偷几个石榴回来解解馋。
她们吃石榴就喜欢捏泡,把石榴籽放在小小的指甲盖上,稍加力气一按,石榴内层的肉就被压扁了,外层的薄膜包裹着内层的汁液,含在嘴里用舌头轻轻一舔,爆浆的口感,满嘴酸酸甜甜,别提有多爽了!
那时候顾香玲陪着她们一起疯,也同意她们架梯子去隔壁偷石榴,不过,顾香玲不会把这种行为说成“偷”,她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这本来就是属于你们的东西,不要觉得烫手,我们只不过是换一种方式拿回来而已。
透过窗户探向屋内,卧室以及客体被七七八八的杂物沾满了,让时姝的眼底蒙上了一层伤感。
顾知玉将房子视如己出了,什么没用的东西都往里放,也算是帮忙看着这个家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如果单纯的怀念就要霸占整个房子,那她无话可说,倘若不是,只是想洁白的沾点便宜,她甚至有点同情这可怜的姊妹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