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湘彼时登门上官府便是做足了准备,皇子相争,唯皇帝孤身此间。何氏势力遍布朝野,奸臣得势,贤臣若都只想明哲保身,那么终有一日国将不国。上官晖亦同样深知期间利害,短期内若想破局便只能将一不怕死之辈推至皇帝面前,让其三者相互牵制,皇权方可慢慢归于皇帝掌中。
而季湘无疑是他等贤臣希冀已久的那不怕死之辈。可上官晖亦无法孤掷一注,毕竟人心难测,若季湘一朝得势,何氏或是招揽或者杀之,一切便皆数付诸东流。但若得长公主殿下出面作保那便不同了。
楚景宁应声道起过往。她讲了许多,从她与季晴菀的初识到楚栎的降世。季湘亦是方知原楚弘与季晴菀的相识是因楚景宁而起。对于过往,楚景宁言语间都显得格外沉重,季湘明白大抵是因故人已去的缘故。
季湘如年少时那般依偎在楚景宁身侧静声聆听着那久远而陌生的故事,她偶有出声追问,楚景宁皆一一道之。在季湘听来,楚弘与季晴菀的故事并没有多么的可歌可泣,甚至是爱而不得。因为楚景宁的引荐,在初见季晴菀的第一眼楚弘便心生爱慕。
少年的爱慕纯粹且炽热,他品貌端正,家世显赫,可以轻狂,可以不顾一切的去追求佳人。可于季晴菀而言,她所要顾及的不止是自己,连带着的是时茗与柳子衿,乃至整个药王谷。她明白她一旦点了头余生便要与楚弘携手,便难留在时柳二人身侧,更莫说回药王谷了。
然初经风月的少女又怎抵挡得住明朗少年一而再再而三的真心相待?
“你阿娘在看清内心所求后决然离开了药王谷。”
在这一点上季湘亦可以说与其如出一辙了,只是不同的是季晴菀是为执手所爱,而季湘则是为亡者雪恨。爱恨交织,皆是因果。
楚景宁言及此神情瞬而落寞下来。时至今日,楚景宁每每回首都不免自愧,若非最初不是因为自己,这二人亦不会相识,季晴菀亦不会身死。她尤怪自己是将季晴菀引入这泥潭的罪魁祸首。
季湘察觉到楚景宁情绪,她抬眸拾手轻抚楚景宁脸庞,“这本是阿娘的抉择,结果那般是谁亦未曾料到的,姑姑莫要自责。”楚景宁抿唇未语,她睫毛微颤,一惯波澜不惊的眸泛起涟漪,她侧眸不欲让季湘瞧见。
季湘欠身拥住了楚景宁,她柔声道,“湘儿想,阿娘此生最幸之事便是能与姑姑结识,能与所爱喜结连理,纪师姐彼时亦道阿娘从未后悔过当日选择与父皇携手。他们虽未能共白头,但于此世间能够相遇已是难得。是姑姑,让阿娘遇得此生所爱,亦是姑姑让阿兄与湘儿能有今日。姑姑最不该的便是将阿娘的不幸归咎于自己。湘儿相信,阿娘从未怪过姑姑,湘儿亦从未怪过姑姑,姑姑莫要这般想了,湘儿不想让姑姑再这般想了。”
她尾音低哑,逐渐哽噎。过往种种她不尽知,但她唯一知晓的是楚景宁至今所为皆为她与楚栎,她早该如愿做那山中鹤的,可却因故人之子甘愿沦为这笼中雀。一切的一切皆为楚弘与季晴菀的抉择,她于其中又何曾做过任何错事?她不该自责,不该愧疚。
该自责与愧疚的该是那心安理得将她拖拽在这深宫中的楚弘与楚栎,甚至是季晴菀。
楚景宁眼尾泛红,她合眸忍下泪水无声地攥住了季湘的衣摆感受着这久违的相拥。院中鸟雀叽喳声打断了这片刻的温存,楚景宁渐自回神,她到底是长辈,时下不免难为情。她拉了拉季湘的衣摆,后者垂眸看去,了然的后退了些,却是未曾松手。
她不舍地将小臂置于楚景宁双肩,轻搂她的后颈不愿撒手,她直视着她,“湘儿而今已非季大人,湘儿只想与姑姑多亲近亲近,姑姑不喜欢被湘儿那般抱着吗?”她瘪瘪嘴,一副心碎的模样。
楚景宁心中犯疑,她道,“湘儿似逢人便想这般亲近。”
“才没有!”季湘矢口否认,“除了姑姑外,湘儿想与姑姑亲近,亦只想与姑姑亲近。姑姑莫要冤枉湘儿,湘儿才没有逢人便这般!”季湘心中郁结,只道自己何时在姑姑跟前与旁人这般亲近过了?分明只有她。
楚景宁不置可否,她瞧了季湘好一阵,就差将到口的“卫江离”三字道出。她敛去心绪摇摇头道,“没有便没有罢。”
季湘急了,搂紧楚景宁后颈便往前压向自己,楚景宁一时未防,二人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季湘紧盯着她有些慌张的眸,“姑姑不信湘儿?”
那人急促的呼吸扑在了楚景宁面上,过于亲近的距离让她生出几分恍惚与不适,她垂眸躲开对视,“本宫信你便是。”
季湘被她的反应逗乐,她歪着头去追寻她视线,直待再次四目相对她方开口,“姑姑为何不敢看湘儿?姑姑可是在哄湘儿?姑姑还是不信湘儿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