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全亮,窗帘缝隙里透进微微的灰光,像一层朦胧的雾气,盖在天边。屋内静悄悄的,只能听见鸟在山里远远啼叫,声音轻而悠长。
怀念睁开眼的时候,房间还是昏的。她第一时间没有动,只是感觉到身后传来的温热——时屿的手,还抱在她腰上。
他睡着了,呼吸很深,均匀落在她颈侧。
这一觉,她睡得意外地沉。梦里没有惊醒,也没有混乱的画面,只有些模糊的情绪像潮水退下,却在心底留下一层薄薄的痕。
那一晚的画面还在脑海里浅浅晃着。
她不知道是真实记忆,还是梦。但醒来后,那个画面仍清晰得让她发怔:悉尼、夜色、海风,还有……自己颤抖着握住验孕棒时的手。
她轻轻吸了口气,慢慢地、很小心地翻了个身,转向他。
他还在睡,眉头比白天松了些,像终于卸下了长久的压着的重量。
怀念静静看了他几秒,然后忽然靠近了一点,把自己的额头贴在他胸口。
她没出声,只是闭上眼。也许还不确定过去的一切,但她很确定此刻的温度。
他其实早就醒了。
怀念一动,他就醒了。
但他没睁眼,也没动。
抱着她的手,反而收紧了一点。
他的心跳得有点快。
他知道她昨晚在洗手间站了很久,也知道她回到床上时比平时沉默。他猜她记起了点什么,哪怕只有一瞬。
可他没问。
他一直在等——不是等她开口,而是等她愿意靠近的那一刻。
他没想到她会转过来,更没想到她会主动贴近。
当她的额头靠在他胸口那一瞬,他喉咙动了动,差点伸手将她整个拥进怀里。
可他克制住了。
他只是睁开眼,低头看她。她闭着眼,睫毛垂下来,像风吹不动的羽毛。
她脸上的神情不像平时——没有了她记忆模糊时那种躲闪,也不是简单的依赖,更像……一种内心深处的确认。
时屿伸手,指腹轻轻划过她耳侧一缕头发,声音低哑却温柔:
“早。”
怀念没睁眼,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闷闷地从他胸口传出:“醒得好早。”
“你也醒了。”
她终于睁开眼,看着他,目光里有点犹豫,像是有话要问,却又忍住。
时屿没逼她。他只抬手,盖了盖她肩上的薄被,然后道:“不急。今天可以晚一点下楼。”
“嗯。”她应着,语气很轻,“多睡一会儿也好。”
然后她又往他胸口蹭了蹭,像是确认了什么。
时屿心里一下子像被撞了一下,却只是在她头顶低声说了一句:“你贴着我,我就不冷。”
她没再说话,只是拉住了他睡衣的一角,不肯松开。
清晨的山风绕过屋檐,带着草木清新的气息,窗外的雾还未散,鸟鸣像一层一层轻轻推开的帘幕,为新的一天揭开静柔的序曲。
而屋里的人,还贴着彼此,像彼此最久远的栖息地。
天才蒙亮,小院四周的山雾还未散尽,光像被筛过似的浅淡柔和。
时屿将最后一只背包背到车上,关后备箱时,侧头看到怀念正站在民宿门口,抬头望着屋檐上那串风铃。风铃还在响,清脆而干净。
她穿着他给她披上的米色外套,头发绑成低马尾,脸色比刚来时显得更安稳些。不是刻意的笑,却有一种久违的松弛。
他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走吧。”
她点点头,没有回头,像是刻意不再看这几天住过的小屋。也许怕多看一眼,心里会涌上什么。
民宿老板送他们出来,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一手还拿着早上刚泡的茶。
“回去了?”老板看着他们,一如既往的和气。
“嗯,回去了。”时屿礼貌点头,“谢谢这几天照顾。”
怀念也弯弯眼睛:“尤其是你家汤圆,我下次还想给它偷一根火腿肠。”
“它记住你了。”老板笑着眯起眼,“你走了它估计得抑郁两天。”
几人笑了一会儿,气氛轻松却藏着淡淡的不舍。
老板忽然看向他们,像是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你们比刚来的时候,好像更……安静了。”
怀念一怔,下意识回头看时屿。
时屿神色没变,只是轻声答了一句:“是,也不算坏事。”
怀念没说话,但笑了笑,似乎默认。
“你们啊,”老板慢悠悠地咂了口茶,“像那种很久前就认识彼此的人,不多说什么,感情都在眼神和动作里。别人不懂,你们自己知道。”
怀念垂下眼睫,有点心虚地低声说:“我们自己……也慢慢才懂。”
“懂了就好。”老板点头,“要是以后有机会,再回来看看这地方。山不走,你们再来,还是会在。”
时屿点头,认真道:“会的。”
车子缓缓驶离山路,沿着小道一点点驶出小镇,窗外的山风与草香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更远的公路和天光。
他们都没说话,但车里安静得不压抑,就像两个人之间的某种共识,在这一段旅程后已经悄然成形。
等车彻底看不见了,老板才转身回院。
老伴坐在躺椅上剥豆子,抬头看他:“走啦?”
“嗯,早上六点多就醒了,怕晚堵车。”老板坐下,伸手接过几个豆荚,顺手剥着。
“那小姑娘,挺乖的。”老伴说,“这几天老陪着我说话,比她男人话都多。”
老板笑了笑:“话是挺多,但不是没心事的人。”
老伴点点头:“昨天她看我女儿拿出验孕棒那会儿,脸色一下变了,愣了好一会儿。”
“嗯。”老板低声道,“估计想起什么事了。”
老伴叹了口气:“哎,有时候人之间不是不爱,是绕远了,绕太久就找不回来了。”
“但他们啊,”老板看着远处山雾慢慢散开的方向,慢悠悠说了一句,“这回应该找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