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显在裴衡莽撞的询声里转醒,意识却尚陷于五里雾中,他既迟且钝地感知着四遭,片晌方觉察出腿处丝丝拉拉的疼。
秦显移动眼珠,看见了自己被木板夹固着的小腿。
“从前没有听您提起过此人,可是殿下近年新识?”裴衡蹲跪下身,态度谦而恭,口吐的却依然是逾越之句。
焰光逼近,秦显被引诱般地偏头,又嗅到了馥兰香,“临仙?”
“唤得这般亲切。”裴衡含混地咕哝,口齿微酸,“臣守关三载,闭目塞听,已不知都内新崛的人杰,殿下不为臣引见一番么?”
烟和四年,西齐犯秦,裴衡随父从戎,前月方归。情愫不知何从起,少年将军昼夜枕戈,思来念去竟是少时同窗。裴衡困惑辗转,终在一夜心胸震跳的热梦里明了己心。
北海产异贝,其珠殷红含香,携之有延年之效。因其物稀效奇,列国素有赐珠以嘉不世功勋之俗,从前有某以帝赐红珠赠爱后求得佳缘,自此赠珠便又含思慕之意。
今日奚氏聚众郊猎,宗室士族皆受邀帖。裴衡揣珠而至,邀秦显避众入僻林,不想竟巧遇豹妖。
古史记,万年前大陆灵气充裕,八荒四海皆是御剑而行的仙鬼魔怪。后不知何因,天地间灵气愈渐稀薄,凡俗再难登仙。只是造化变幻,天资超凡的生灵依然不断孕出。
人负天资,谓之武修;兽得天赋,则成精怪。
豹妖身长数丈,头巨如鼎,二人合力共击,正战至紧要,秦显却不慎踩中盗洞,坠进林下一方墓室之内。
秦显昏厥时,裴衡已鸣镝在空,想来众人片刻便至。藏盛红珠的锦绣匣尚留在怀,机不我与,他已无暇再言其他。
将疑问搁置,裴衡深呼口气,“殿下——”
火折燃着殆尽,夏蝉将死似地发了声悲叫。
事将行而萤火熄,实为凶兆。然裴衡行事无忌亦无拘,他将指间焦纸随意一掷,翻手从衣兜取出珠匣打开,肃仪而述:“朔幽大捷,陛下赐下百珠嘉赏此战有功之将,臣幸得其三。今日携来,特赠殿下。”
墓室深逾五丈,四壁无出,明明者唯余洞口泄洒的一线天光,贝珠被暗室掩去了刺芒,变得如荑柔美。
秦显怔怔端视半晌,方记起此间旧事。
秦显朝惕夕乾,所修乃君子道,自不能允裴衡此般悖伦之举。当年裴衡奉珠遭拒,亦未失礼痴缠。两人将此事默契揭过,素日照旧以友相交,却似又与幼时微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