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男人偶尔疯狂的心血来潮。」
男人们心照不宣地笑了。
被他们围在正中间的男人一手搭在椅子的扶手边,五指轮番翘起又落下,另一手抽出嘴里的雪茄后轻抵下巴,望着门口的背影若有所思。这时门外又进来几人,他们从侍应生那边拿了酒后便聚集在男人身边,其中一人低头跟男人搭话:「布柳丹斯先生,我已经跟报社那边的人沟通好了,新报纸大概后天就能出版。」
「嗯。」布柳丹斯收回视线,端详起自己手上的银戒指,那是他某次古墓探险中在主室中央的棺椁上寻到的,古墓主人的财物全部堆积在后室,没人知道这枚戒指为什么会被单独放在棺椁上。
古墓探险者在探险界拥有一定的地位,他们对历史与古墓机关的理解和研究无人能及,能够多次出入环境险恶的墓穴。放在以往,对古墓狂烈的痴迷让一众年轻探险者义无反顾地踏入无人之境,他们的一腔热血洒落于古墓中,滋润了干涸的泥土,助长致命传说的传播。最终能够真正站出来揭开历史秘密的,只有区区几人。
布柳丹斯是古墓探险者当中的佼佼者,他运用缜密的思维和矫健的身手,多年里来往各个古墓之间,他用实力为自己撰写传奇故事,添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又一笔。
这位曾经名盛一时的探险家如今却逐渐没落,最近倒是打算转型做政客了,这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发展。
「亨特和唐刚刚都聊了什么?」布柳丹斯漫不经心地问。
几个年轻的探险者面面相觑,讪笑道:「听不见。」
亨特总能准确意识到蠢蠢欲动的靠近者,他们无法轻易接近那两人,再加上协会人多口杂,到处吵吵闹闹的,以双方的距离而言,很难听清他们的谈话内容。
布柳丹斯并不是很在意这样的结果,「亨特的意图并不难预料。」
只是唯独有一点让他疑惑:亨特和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了?
卡捷琳娜不知道,她只是跟着亨特离开,这一举措就被有心人歪解成「要好」,如果她有机会反驳的话,她肯定会把头摇成拨浪鼓。
两人最后在一个咖啡厅落座。
卡捷琳娜注意到,这是她第一次遇见维特尔的那家咖啡厅。
吧台那边新增了一台咖啡机,升腾的蒸汽中充斥着咖啡的飘香,西装革履的绅士们依然会聚在吧台一角高谈阔论,不过这次的中心话题围绕着下个月的市长大选。
这次政界除了家喻户晓几位的大亨一如既往地参与竞选,还另外新添了一名意料之外的人选,说的就是布柳丹斯——这位探险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但让人更为震惊的是,一向政治冷感的亨特竟也表达有参选的意愿。
卡捷琳娜竖起耳朵听着那边的谈论,不可置信地撇了亨特一眼。后者似乎看懂了她内心所想,不待她发出疑问便自觉回答:「他们说得没错。」
政界有头有脸的政客家里祖辈都是从政的,亨特和布柳丹斯两个门外汉从中插一脚,引得政客们心生不满。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人们为探险者而疯狂,作为人民心头肉的亨特尚且还没出面发表政见,布柳丹斯仅靠几句发言就能吸引选民争先恐后地投他一票。
不过她还真是好奇亨特会在政治上有什么见解。
侍应生端来两杯咖啡,亨特示意卡捷琳娜:「请不用客气,这算我的。」
苦涩的咖啡侵袭她每一处味蕾,冲散她无用的好奇。
「我希望能看看那本笔记。」她伸手,掌心朝上摊开,直接问对方要。
亨特没想到她会这么开门见山,少见地愣住了,但他没有将笔记本递出去,反倒是拿在手上不停翻动纸页,「我一直很好奇上面写了什么,是你们家乡的文字吗?」
「如果那是父亲留下的笔记本,那我应该能看懂。」
其实也不好说,父亲去过的地方很多,肚子里装满了不同世界的语言,他自身的语言系统早就紊乱了,有时候和她说话还会忍不住冒出一两句异世界的语言。在她整理他遗留下来的笔记的过程中,就发现很多笔记都是混杂了地球文字和异世界文字,以她贫瘠的语言能力根本读不顺。
亨特不说话,只顾着低头翻笔记。
——他在顾虑什么?
那是她父亲的笔记,把笔记交还给她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你对人鱼感兴趣吗?」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从亨特的口里蹦出来。
……哈?
亨特将笔记本塞入大衣内侧的口袋,厚实的布料隔绝她殷切的目光,他往桌上放下零钱纸币,站起来边抻直衣服的下摆边说:「这个周日,来博物馆找我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徒留目瞪口呆的卡捷琳娜。
——什么鬼?
外头下雨,卡捷琳娜舍弃凉透的咖啡,顶着一头雾水匆匆忙忙往家赶。夜色笼罩主城区,正逢下班高峰期,形形色色的路人打着雨伞在路上走着,偶尔有几个好奇的人回头看这个狼狈赶路的女人。
她快步冲回公寓,进门前特意往对面报亭看了一眼——黑衣人不在了。
雨滴在她的外套上凝成水珠,她在门口抖去衣服上的水汽,习惯性地抬头。
昏暗的楼梯转角处空荡荡,没个熟悉的人影。
她手中的动作停住了。
不知为何,她竟非常希望奥罗拉能一如往常般出现——手里举着长长的烟杆,站在楼梯的转角吞云吐雾,脸上总能露出那种了然的神情。
她应该会微微勾起她的嘴角,笑意盈然地说:「小琳娜,刚和男人见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