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又能怎样呢?
她泄气地想着。
——难道我们还要指望一条人鱼来为我们解疑答惑吗?
她从心底就不认为人类可以和其他生物跨越语言和物种的限制进行交流,人类总想着去理解动物的思维、和牠们沟通,可这么多年来他们依然没有成果不是吗?
不知不觉间,她望向亨特的眼神里不禁带了点嫌弃,其意思之明显足以被亨特轻易捕捉到,他大致也能猜到她会是这个态度,颇为不在意地说:「随便你怎么想,至少我认为我的想法是可行的。」
他意图表达的是——或许我们可以问问人鱼呢?
这就跟人要求狗能说话一样荒谬。
「牠上半身确实和人类很相似,但是容我提醒你,牠始终不是人类。」她表达得很清楚。
人鱼会唱歌不假,可牠能口吐人言吗?
「你真的理解你父亲坚信的理念吗?」亨特单手撑着桌子,湿透的衬衫透出他皮肤的颜色,鼓起的部分彰显他的肌肉。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在又黏又湿的情况下坚持不脱上衣的,对于她来说单纯的汗流浃背就已经要逼疯她了。
她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闷热让她晕头转向,脑袋里全是一团浆糊,她几乎无法听懂对方的话语。
这么热的环境,人鱼真的能够忍受吗?
不出她所料,人鱼比她还痛苦,腮的开合很大,一下又一下,像濒死动物最后对空气的渴求。竖状的瞳孔渐渐淡去又浮现,可见牠尝试着去看清水外的世界,但据她所知,人鱼的视力很差,只能看清距离三米内的事物。
牠眼睛的上面——对应人类的话,那是眉毛生长的位置——那个地方竟然在轻颤。
——牠在学习人类的皱眉!
她被牠这个举动惊到了。
不过关于学习面部表情,牠显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她也只能勉强地从牠光滑的额面辨认出微微隆起的面部肌肉,她甚至再三怀疑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
她压下心中想要摸摸对方面部肌肉的欲望,余光却瞅见亨特也在蹙眉,她不动声色地来回端详一人一鱼,差点没笑出来。
——牠在模仿亨特。
眼下这个氛围和环境不能提供一个让她捧腹大笑的时机,她只好僵着脸,死命压抑想要上勾的嘴角。可惜憋笑不在她擅长的范围内,如果她现在有一面镜子,她就会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诡异。
亨特自然关注到她僵硬的表情,在她偷偷观察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她,并从她努力掩饰的视线中察觉到她对人鱼抱有极为明显的好奇,这一点倒是和唐沃伦挺像的。
「想摸摸它吗?」
「什么?」亨特冷不丁地这么一问,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跟我来。」
亨特转身就弯腰走进水箱旁边的小门,消失在昏暗的门后,她不太确定自己要不要跟上,直到亨特喊她,这才迈着犹豫的步子进去了。
呜——
锅炉发出鸣叫,喷出一连串的蒸汽。狭小的空间烟雾弥漫,又憋又闷,水汽依附在她身上各个角落,无形地包裹着她。
约翰也跟着挤进来,他拨弄炉膛里的炭火,又往里扔了几块奇形怪状的燃料。他笨重硕大的身躯占据不少面积,显得锅炉房更为逼仄,守在小小的炉膛前更是有种憨厚又滑稽的观感。
亨特拉下自天花板垂下的手杆,隐藏在暗处的机关开始运作,轻微的轰隆声和吱呀声撼动脚下的地板,水箱里的水哗啦啦地翻腾,铁链被绷紧,从水箱中缓慢地拉起了什么。那物体在猛烈挣扎,荡起激烈的水花,室内的三个人都没能逃过一劫,从头到脚被淋了个透。
是热水。
卡捷琳娜抹了把脸。
幸好不是很烫。
人鱼被拉离水面,牠的大尾巴不停扑腾,喉咙挤出沙哑的嘶吼冲撞卡捷琳娜的耳膜,凄厉的叫声让她陷入无边又无力的恐惧,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寻找可以支撑身体的物件,她的心脏被箍紧,吐出的气息变得浑浊。
她从没想过人鱼可以施加这么强的威压,这尚且是在陆地,要是人类和人鱼在海中对峙,恐怕前者连逃跑的余地也没有。
反观亨特一脸平静,攥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鞭子,二话不说直接抽大人鱼。人鱼猛然一颤,竖瞳在黑暗中淌着流光,锁定向牠施虐的亨特,牠皱起鼻子,如普通的猛兽般亮出自己的獠牙,鱼鳍全数展开,意图尽全力扩展身体的面积,达到恐吓对方的目的。
然而亨特不会给予牠这个机会,劈头盖脸地用鞭子在牠身上留下好几道伤痕。鞭打人鱼永远是一项不会疲惫的运动,他只顾着挥出下一鞭,手臂突被旁人死死拦住,扭头一看是卡捷琳娜震惊的脸。
「你在做什么?!」
暴虐分子因她的打断从他体内消散,他平稳呼吸,心不在焉地说:「你总不能纵容一条气焰高于你的鱼。」
「这不能成为你施暴的理由!」
她从来不喜欢虐待动物的人,那些可恶的家伙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录制自己虐待动物的视频并上传至互联网。在真实的血肉模糊之间,她惧怕看见动物濒死的眼神,却无奈于这些人根本就不会受到法律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