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从箱子里抬头直起身,手里抓着一件单衣,看着面前两双一模一样,懵懂无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哭笑不得。
“你两个还真是……真是没吃过半点苦头,好些家常之物都不知道怎么做的。这样吧,一时半会的我跟你们也说不清楚,昨晚才下过雨,看天色这几天应该是好天气。
明天吃过早饭过来,我教你们怎么打袼褙,简单得很,看一遍就会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趁着这个机会,你们正好跟我学学怎么做鞋子。今天先不做针线了,你俩回家翻找下家里用不上的烂衣裳,拿过来我一道整理。明天各家的衣裳糊出来的鞋底一目了然,错不了,我就出点浆糊的事。”
两个小迷糊蛋屁股还没坐热就给人打发回家了。
隔天清晨,太阳光线果然如约而至,明媚灿烂,暖阳袭人。
云娘卸了灶房的门板,三个女人抬到院子里,端出早饭煮粥时顺便熬好的米糊,云娘拿起碎布片给两人示范。
“最底下铺一层尽量大块完整的衣裳,接着一层浆糊一层碎布平整地叠放在一起。布要抹平实,不要坑坑洼洼鼓泡,到时难看得紧。”
云娘一边仔细地讲解,一边抓了浆糊涂在碎布片上,空气中散发着米糊清香、粘稠的味道。
英娘伸出一根手指在碗里点了点,抬手,浓稠的米糊往下滴落,“我只在过年时见过用米糊贴对联,没想到还能粘衣服呢。”
“这湿哒哒的怎么做鞋底,不会散开吗?”杏娘亦是好奇。
“不会,”云娘肯定地说,“浆糊熬成这样正好,太干或太稀粘不结实,天气好晒一个日头就干了,所有布片都紧紧贴在一起,撕都撕不开。”
云娘贴了五、六层碎布片后停手,另选一块底布在旁边重新涂浆糊。
杏娘看了片刻,实在没忍住:“这也不难啊,不就是把布都粘在一起?粘完了是不是剪成鞋样子的大小就可以了?怎地听说做一双鞋要费好几天时间呢?”
英娘反驳:“那不是还要做鞋面吗?合在一起就长了。”
“鞋面才多大,一件衣裳的针脚够做十来双鞋面了,更加不费事。”
英娘想了想,赞同点头,“也对。“
云娘不理会旁边的两个白痴,自顾忙活自个的,“我现在不跟你俩啰嗦,等过两天希望你们还能记住今天的话。”
因着好奇,杏娘两个全程跟着云娘忙活,袼褙晒好后按照鞋样子的大小剪成一片片的鞋底,接着用新的白布条包边。
鞋面也要从袼褙上剪下来,与面料进行贴合,讲究些的人家还要用棉布缝一层里布,更加透气、舒适。
至此两人还算得心应手,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指哪打哪。
接下来就是做鞋子的重头戏,云娘故弄玄虚地问:“你俩晌午饭吃饱了吧?力气是不是足够?”
英娘豪气一摆手:“我现在力气大得能打死一头牛。”
“我也是。”
云娘笑眯眯拿出大头针、麻线、顶针、锥子、夹钳等物,对面两人看得眼皮直跳,这架势不像纳鞋底,倒像刑讯逼供。
只见她慢条斯理戴上顶针,把九个包边后的鞋底料摞在一起。牙龈紧咬,额头崩出青筋,使出吃奶的劲,用锥子在鞋底边沿钻出一个孔,放下锥子换上针头,在另一边拔出来。
由于鞋底实在太厚,拔了半天针头纹丝不动,云娘泄气地拿起钳子夹住针头,慢慢往外抽。
杏娘两个看得龇牙咧嘴,一阵牙酸,皱起眉头跟着使劲。
“噗嗤”一声,好容易整只针穿过去,麻线拉紧,两人才长出一口气。
“先把鞋底四边缝合圈底,剩下中间才好纳,难倒是不难,就是要费点子力……力气。”云娘又穿过一针,喘了口粗气。
杏娘眼皮不跳了,嘴角抽动,“这不是费点子力气,这是要费很大的力气。”
英娘附和:“我就算能打死一头牛,也穿不过九层袼褙的鞋底子。”
“你两力气不足的话,可以不用摞九层,八层也是可以的,少一层问题不大。”
两人丝毫没有被安慰到,这是少一层的问题吗?
这是根本办不到的事,奈何事情都开了头做到这一步,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硬着头皮也要干下去。
两个你望着我,我看着你,生无可恋拿起鞋底料。
看别人做很难,自己做更难,英娘是力道不足,锥子穿过两、三层鞋底料就走不动了,任凭使劲戳也透不过下一层。杏娘是畏手畏脚,力气小了穿不过去,使大了劲又怕戳到自个的手,拿着鞋底转着圈地找位置。
云娘劝她:“不要怕戳到手,这就跟做针线似的,任你如何小心都免不了的。干脆放开手脚大胆去做,熟练了就不怕了。”
又转头说英娘:“你这样使力不对,我们大人的气力纳鞋底是没问题的,小姑娘们会差点火候。你这是没找对准头,没有别的法子,就是要多练,多做几双就好了。”
英娘欲哭无泪:“还多做几双,就这一双我都不想做了,要不……我还是拿回去给我婆母做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