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娘和英娘被纳鞋底唬住,要不是碍于面子,怕是当场就得撂挑子不干了,
云娘给两人打气:“只是看起来难而已,做熟练了跟缝制衣裳差不多。你们就是看着可怕,做着做着一张鞋面不知不觉就纳完了。要不大伙怎么都选在冬日里纳鞋底,不就是说着闲话穿着针线好打发时间嘛。”
英娘继续哀嚎:“还说一双鞋子要花几天呢,搁我这,一个月也纳不完,还会戳得满手针眼。”
“之前我还觉得镇上卖的鞋贵了,现下看来,贵有贵的道理。便宜了它划不来啊,卖得低了都对不住满手的针眼。要不……我家还是接着买鞋穿吧?”
杏娘也想打退堂鼓,纳个鞋底弄的满手伤,是赔是赚都说不清。
云娘好笑摇头:“也只你家舍得花钱买布鞋穿,一双鞋子就要二十余文吧?叫我是舍不得的,还不如买一斤猪肉全家过个嘴瘾,孩子们开心大人也沾光。
你家男人有手艺在身,到底比我们强。我们就是在田里挣铜板,勒紧裤腰带才能剩下钱,能省一个是一个,断不敢这样抛费。”
杏娘沉默了,她想起很多事情。
想到了做生意时赔得空荡荡的嫁妆箱子,她的开源节流计划,想到当家的漂泊在外讨生活,想到了三哥欠的赌债……
长叹一口气,杏娘老实拿起鞋底认认真真纳起来,不再抱怨、拖拉。另两人有些奇怪她突如其来的沉默,看了她一眼。
“想必你们也听说了我娘家的事,我三哥赌博欠了债,赌坊的人找上了我爹娘。我爹一时间拿不出那么些银子,承诺下个月还剩下的债。
我想帮忙也帮不上,去年大姑姐闹的那出本就掏空了家里的积蓄。要不是分家得了些银两,还不知怎样喝西北风呢。”杏娘低着头,有些落寞地说道。
英娘跟云娘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李老爷子家里出了个赌棍败家子的事,传得附近十里八乡的人尽皆知,她们怎么可能没有耳闻。相比寻常百姓,李老爷子家显然要富裕得多。
可再有钱也架不住家里出了个赌徒,沾染上赌瘾的人叫做赌鬼,是比鬼还可怕的存在。鬼能不能害人尚且有待讨论,赌鬼却会害得人倾家荡产,丧失良知。
而他本人依旧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不死不休。
家里出了个赌鬼,简直防不胜防,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盯着,就怕他偷了家里的东西出去赌。可想而知这样的人有多么的可怕,多少人家因着子孙染上了赌而家道败落,横死、枉死的人数不胜数。
而如今,李老爷子的一个儿子却沾上了赌瘾……
心地良善的人家自是希望李老三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可千万别祸害了李老爷子。
心胸狭窄,平日里就眼热李老爷子家产的人则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李老爷子不是神仙在世,能卜会算吗?
怎地没算出来自家出了个赌鬼,我倒要看看他家怎么衰败下来。说不定到时连自个家都不如呢,且等着瞧好戏吧!
更多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并以此为依据严厉教导家里的儿孙,望他们引以为戒,不犯此等错误。
李老爷子家里的事牵动了多少人的心肠,到了下个月还不知怎样热闹呢。
杏娘低沉了片刻,又重振精神:“总之,家底是靠攒出来的,不是靠花用出去的,能省则省吧。我家现在也不宽裕,单一年的鞋子花销就不少,我得把这笔钱拿下。我就不信了,小小一双鞋子还难得倒我?”
说完埋头跟针线奋战,眉眼沉静。
云娘看着她的目光满是惊讶,而后赞赏,之前杏娘在她的印象中就是富贵人家养在盆里的娇花。风吹不得,雨打不得,不能经受任何挫折,只能小心翼翼呵护、爱惜,不成想她才是那个最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这样的人何愁经营不好自个的日子,只怕随着年龄、心性的越发成熟,经历的事多了,为人处世更加游刃有余,日子更加有奔头。
而能养出这般女儿的李老爷子自然不在话下,小小一个赌徒败家子怕是伤不了他老人家分毫,一个月后自见分晓。
见对面的两人沉默地忙碌,仿佛手中穿插的不是针线,而是未来酸甜苦辣的日子。一针一线有条不紊,从容不迫,制出来的鞋子才踏实、稳重。
如同过日子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这世上没有白走过的路,没有白吃过的亏,经历过方留下痕迹。
英娘也默默拿起桌上的鞋底,咬牙往下戳,鞋底被戳得变了形,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做出来,总好过缩手缩脚不敢动手。
万事开头难,只要开了头,总有一个结果。
……
地里的红薯枝条发黄、枯萎,薯块膨大顶出地面,丛三老爷和杏娘扛上锄头、铁锹,提了箩筐挖红薯。
三个小不点也带上帮忙,大人把红薯锄出来,小孩子跟在后头捡。反正他们人小个矮,跟地面挨得近,蹲下身站起来不费劲。
不比大人的老腰,几个来回似乎就能听到骨头转动的咯吱声,时光易逝人易老,岁月不等人啊!
丛三老爷锄了一会,弯下身子捡起一个疙瘩仔细打量,越看眉头皱得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