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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能让荼毗牵挂的那只大的,此刻还在浪潮迭起的商船之上,一手长棍挥舞得密不透风。
商船航运全凭灵石推进,无人控制,此刻顺着汹涌波涛,已汇入主江。
支流乱石险峻之地,有零星倒霉蛋商船几只,被排空狂浪袭中,强行改变航向,一头扎进暗滩,生死难料。
风刃直贯,江浪席卷之刻,姬平江只觉脚下这艘船已然沦为滔滔江浪掌中玩物,浮沉颠簸,险象环生,仿佛下一秒便是船倾人翻之景象。
“恁大阵仗。”
姬平江摇头啧声,猛然踏足而定!
浩荡真元顺着这一踏之力,暴射而出,辐盖方圆数里。
所过之处,丈高惊涛骇浪顷刻消弭,趋于平静,船身渐渐平稳,依旧悠然前行。
乘鲲鹏山庄之人皆分神于无庸管事之生死之际,姬平江一棍横扫,趁胜追击又拍几人下水。
甲板之上不多时空空荡荡,只剩她一人孑然而立。
目之所及之处再无一人,她这才缓缓松开紧握棍身之手,却见棍身她方才所握之处,赫然露出一道横断缺口来。
这根普通的木棍无法承受她施加于其上的力道,随着她松开手去,木棍登时断成两截,双双跌落脚边。
“好凶的一刀。”
姬平江不甚在意的拍去手中木屑,迈步寻到一处自认绝佳观景之位,负手昂首伫立。
一双眸子微敛,注视江上那宛如劈开天地的一刀,惊叹般喃喃,“好重的杀意。”
杀意之浓之重,仿若带着冲天煞气。
出刀之人若非经历过真正残酷的厮杀之境,不会淬炼此身如此之大的杀意与血腥煞气。
隔江遥遥,那股凛冽而森冷杀意却仿似她那道吞鲸撼岳般的刀光,直欲切肤剜骨般,近在咫尺。
正是那道刀光劈落之时,姬平江远远相隔,却似乎仍能听到细微的“扑通”落水声响。
生死已分,姬平江无需再看。
她敛眸掩下眸中冷光离合,自顾自缓缓续上下一句。
“......只是不知,这回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柄利刃,那人用得还趁手否?”
刀是好刀,却仅能充作开锋之用。
将自己这一张潜藏了十数年的大好底牌彻底掀翻在世人面前,连带着暴露出的,是不知道该令人惊喜还是惊讶的另一份底牌......
不管墨隐究竟有意还是无意,坊洲原先敌明我暗之局面,就在那一刀之下,将彻底翻转改写。
姬平江手腕一翻,那块被寄来的残骨碎片便静静躺落在她手心之中,任她捏住一角,晃来荡去的把玩。
思索片刻,她又轻轻“嘶”了一声。
结合幕后之人在原有剧情中的角色设定,她似乎隐约可窥得其隐藏在布局之下,真实的目的原委。
明暗易手,攻势逆转,多是想打一个措手不及,借此逼出对手隐藏更深之后招。这是否原也在那人计划内的一环?
坊洲的一举一动,是否尽在她掌握之中呢?
唔,这么想来,墨隐之生死还真叫人不好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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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了风刃之势,滔天巨浪骤然回落,再度激荡起浩大声势。
在铺天盖地般的江浪怒潮之中,墨隐身形如鹰隼般从天直降而下,满身凛然杀意未减分毫,足尖抵落姬平江左近,轻飘飘落于船舷之上。
那手中那把普通的刀,一如姬平江手中之棍,既无真元加持,再也无法承受超出极限之滔天刀气,顷刻化为齑粉。
姬平江抬眸时收敛心神,已恢复往日之神色,含笑问道,“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你要如何收场?”
话音未落,却见墨隐面色突兀一变,一口血箭猛然从她口中喷出。
她之面色因吐血之故,骤然转为苍白,身形晃了两晃,竟似弱不禁风般摇摇欲坠。
姬平江察觉不对,连忙抢前一步,伸手将她搀扶下至甲板。
她低低道了声“得罪”,两指既快又准搭上墨隐手腕脉搏,眉心顿时一突。
一探之下,指尖传来的脉象紊乱不堪,情况竟比她所想还要糟糕许多。
墨隐之气海就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真元耗损比之预期严重数倍。
姬平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简直难以置信。
“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我还当你是什么绝世高手呢。呵,结果身体都差成这样了,还强撑功体想着玩命呢?”
“你家主子许你什么好处,值得这么为她卖命?你赚这钱我是真不眼红。”
墨隐眉头都快皱成川字,她嗓音本就嘶哑,如今一时气虚力竭,落在姬平江耳中便仿如气若游丝。
“说点我能听懂的。”
姬平江再三诊过,确认无误后,缓过劲来,态度明显比之方才和缓许多。
“你丹田有损,想来沉疴难愈。余下七七八八的陈年暗伤未根治彻底,也留下了不少隐患。往日你还能凭真元强行压制伤势,先前那一招已将你真元耗费大半,旧伤新伤趁势反扑,你还能站着跟我说话,已经算是命硬了。”
正说着,她思绪忽而拐到方才所撞见,引灵气入体之象。
她眸光划过一丝了然,啧声道,“我是真弄不明白,我不过催促一句罢了,恁地突然使出那么大的阵势,你究竟是想劫船还是想当江洋大盗?”
墨隐皱眉而问,“两者有何区别?”
姬平江没好气道,“前者低调行事,后者横行霸道的区别。”
闹出这么大的阵势,就差一句“此山是我开,此江是我灌”的嚣张宣之于口了。
谁曾想,这横行霸道的强盗,竟只是一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罢了。
墨隐从她话里听出嘲讽自己之意,鼻息重了些许,哑着嗓子回道,“不是你说,要速战速决?”
姬平江险些被她气笑,“谢谢,确实挺速度的。你那一刀就差没把我也给一并送走。一步到位省时省力,还少走不知道多少年的弯路呢。若不是知道你想劫船,我还当你和鲲鹏山庄有多大仇怨呢。”
墨隐却转头与她之目光相对,神情肃然,一字一句说得份外诚恳,“倘若我说,我与她们的确有仇呢?”
姬平江瞧她半晌,忽而挑动眉尾,语气格外平静。
“想来也是。你那几刀,若非仇深似海可使不出来。”
一语未毕,她倏而轻轻叹了口气,吐字咬出重音,“此处离白云城不远不近,你那一刀声势骇人,只怕早被人发现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无碍。”
墨隐声音里发着虚,可气势却未曾消磨半分,“旁的事不用去管,依照计划行事。我们把这艘船上被藏在内舱之中的修士们带回去,便算大功告成。”
“等等!”姬平江敏锐察觉她话中意味不明之处,不免发出质疑,“依计划行事?你......依照目前情形来看,你们的计划还能作数吗?”
那一刀劈开的可不只是江潮,说不定更是坊洲修士对外洲之人的成见。
倘若海兴帮那位大当家巧舌如簧,鼓动众人暂且放下昔日仇怨,一致对外,又该如何?
墨隐忽而朝她勾出一抹冷厉至极的笑,眼中杀气斐然,“当然......作数。”
“我们手上,不还手握一船筹码?”
劫船只是手段之一。
搅乱坊洲局势,使其内乱,才是她最核心最真实之目标。
以那群修士之想法,抓而不杀,幕后之人必然有所图谋。
何不趁早助她们如愿以偿呢?